在近现代的中国历史上,以博士研究生、海外留学生、名校毕业生成长起来,主要在高校与学术机构之中从事学术研究的发奋者和学者是一个趋势。也有少数在高校与学术机构外从事学术研究而见识广博、影响巨大的学者。这两大智者群体,都为我们国家的学术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中国著名基础教育专家,陶行知研究专家,原成都师范学院教授、教育部中学教师进修研究中心小组成员、教育部师范司和基教司专家组成员、中国陶行知研究会副会长、成都市人民政府参事姚文忠先生(1940年3月5日-2023年5月13日)一方面有作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经历(十七年的农村劳动工作),另一方面又有学术机构的熏陶生活,这使得他的教育认识、教学主张兼有理论与实践融通的色彩,其内容通俗易懂、亲切质朴、深中肯綮。
一、在当前教育共同问题的课题上,进行理论阐述与新义挖掘
姚文忠先生生于1940年,从发蒙至八十多岁的高龄,学习从未间断,始终坚持社会活动、实践研究、思考写作,2022年5月还撰写了一篇两万字的长文《陶学三题》。2020年初,我们帮姚文忠先生整理出版他的自选集《师陶实学文存》,因出版费用高,审校周期长,加之后来陶西平先生、朱小蔓先生等几位姚文忠先生的好友都相继谢世,他最后放弃了该书的出版计划,只印了少量册数小范围赠送。出版计划的搁浅,众人都替姚文忠先生感到遗憾。《师陶实学文存》收集了姚文忠先生生平的多数文章,这是他的精神产品与思想路径。从这部作品的文章与相关作品的特点看,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种类型:
第一,法陶著作。姚文忠先生是忠实地践行陶行知教育思想的当代学者,他不仅读陶行知、研究陶行知,还把陶行知的教育思想放到当下学校的各个环境中去进行考量,在实地的研究中为学校发展开辟了新路。类似《陶行知生活教育理论的特性》《生活是陶行知课程理论的主轴》《伟大的人格——以陶行知精神看当下的教育》《陶行知及其乡村教育梦——圣人陶行知》《论陶行知的教育哲学观》等文章洞见深刻,富有智慧的启牖,认识与主张有来处、有去处、有影响深处。在当下,为我们从中国本土理论与实践的材料中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提供了参考。
第二,学术著作。更早之前,姚文忠先生出版有《元教育科学导论——关于教育科学研究的理论和方法》(成都科技大学出版社1990年11月)、《物理教学及其心理学研究》(杭州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9月)、《初中教师之友:学校管理卷》(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12月)等书。后来,又陆续出版了《学校诊断》(四川教育出版社2004年11月)、《特别教育导论》(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10月)、《评建办学成效方法的实践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21年6月),这些著作中的一些精要文章也都有收录在《师陶实学文存》中。此外,还有很多关于办学评估、课程改革、师德建设、教育实验的学术论文,以及他作为参事的执笔文章。
第三,文化思想的理论与实践参与。在一个时代里,思想观念、文化实践要作用于社会,必然要对社会现象、社会问题进行观念与实践广泛而持续的参与,让意识与方法在问题转变中发生作用,使人坚定而有信仰力,不朝暮相推,能持续延绵。姚文忠先生非常重视教育思想的实验性、实践性、本土化与自动化。在他的众多文章中,他都强调了思想文化在学校建设发展、实践深化,及学校形象中的重要位置,尤其强调思想文化是课程的内涵与精神。文化是有撼动力的思想,深一步看是我们的精神所在,是我们民族力量的本源。他认为,文化是校园的根基与良知,所以,他的文字也兼有思想文化的绵延性。以文化作为生长的涵养,教育人温良的道德品质是他认识表达鲜明的特征。
第四,调研思考的敏锐捕捉。除开成体系、成系统的学术性内容,他还在众多学校调研、考察、听会、指导的基础上写了很多着眼于时代与学情、校情相关的随笔文章,指出了其中至要的内涵本质,回答了众人困惑。这也是他看到教育与教学问题的本质后,对问题的解析,亦是他知识安根于实践经验、学问生长于问题解决的根本点。他有《愉快教育的逻辑》、《愉快教育的关键词》、《愉快教育——面向光辉的思想旗帜》(“愉快教育”成都市龙江路小学的办学理念),《情趣教育的关键词》(成都市大邑县北街小学的办学理念),还有《小学德育的简洁表达》(成都师范附属小学的德育概述)、《创办我们心仪的小学》《体悟小学教育的圆梦实践》(成都银都师范小学的办学概述)、《重点高中的使命》、《七中礼赞》、《初识七中》(成都市第七中学办学的理性认识),等等。众多文章是他力透纸背的思考,是他着眼于学校办学方向与旨趣的育人根本,亦是他教育主张形成的初始根源。
第五,师德师风师爱师道的恒久人文精神。教师的责任、天职、本分、角色、特质、内涵、作用、影响,是中外学者千年来始终关注的话题,孔孟、苏格拉底、柏拉图、塞涅卡、司马迁、韩愈、马克思等一众智者都有很多关于论述师道的作品,且常谈常新。教师发展特别重要的是道德建设,姚文忠先生充分认识到了道德指导行动而产生一种连贯性的努力带来的重要结果,如此,如何在环境中涵养道德?在文化中彰显道德?在自身处生长道德?如何以道德示人?……诸多思考是他笔耕不辍的起因之一。在他关于众多围绕师德议题展开的文章中,《乡愁:农村教师不竭的动力》《师魂纪实》就代表了他呼吁的教师精神。用他自己的话说:“主任心里只有学生。哪个衣服纽扣松动了,哪个作业本脏了破了,哪个该剪头发了……主任心里装着。”当他倡导的教师精神进入到理论层面的思考时,偏纪实文学与怀人叙事作品已经不能高度的凝练概括了,他又往深处想,于是有了教育生活到教育科学的跳跃。化成有教师定见、定力、从容、坚毅、学习、敏锐、爱生、求进、求真、服务、耐心、信心、责任心、信仰心的呼唤。亦是他倡导的教师要有“志存高远的积极,气定神闲的高贵”。
第六,以赋体写文脉传承的创见。文化有源流,思想有蕴孕,精神有陶炼。学校校赋是赋的一种,它是韵文与散文的综合体,讲究文采、韵律,同时兼括有诗意画境。姚文忠先生文化学养深厚,为四川众多学校撰写校赋,现今,它们陈列于学校入校处的显著位置。“几番更名,不改初衷为‘实验’;九十轮春秋,长葆芳华为‘小学’。”(成都市实验小学赋)“常思种树者,志在教育兴。”(成都市树德小学赋)“花伴石笋,美染心畴。”(成都市石笋街小学赋)“点点滴滴学,日日月月练。”(成都市棕北小学赋)……他对文化的理解,写成启发我们志气的愿力,让我们有心神的震撼,既有勉人立志的活力,又有感性思维的活泼、理性思维的要旨。
姚文忠先生用丰富的教育经验、敏锐的教育洞察力、深厚的文化学养、多样的人生经历,通过鲜活有效的实践,对我们的教育产生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他的文字有思想的温度,智慧的点拨;他的学术是以生命的经历、实践的体验凝结的文字,对问题的思考和发展无止尽的探索反映了教育向前脚下立足的基础何在。姚文忠先生是四川教育史上的一个时间坐标,也是当代中国教育史上的一个路向。他的清气人格与学术思想,人生观与教育观传达给我们是谓一种策励。
二、实学是姚文忠先生对学问与教育的一贯主张
姚文忠讲:“对于学问,特别是教育,我主张并坚持实学。入世出世都已实学行走”“做学问,搞教育,必须实学”。他推崇毛泽东的《实践论》,他认识的“实”是教育发展的基础,是尊重教育规律的基本活动,遵循了“实”就是坚持问题导向,以解决问题为工作开展的中心。
尽管“实学”这一概念最初是由北宋理学创始人之一程颐 (1033—1107)提出的,此后宋明时期的程朱学派的许多代表人物都使用过“实学”这一概念。但“实学”在中国历史上却有着丰富的内涵与解注,是东汉•班固《汉书•河间献王传》里的“实事求是”,是明代哲学家王阳明的“知行合一”,是近代教育家陶行知的“教学做合一”。梁漱溟在《自述早年思想之再转再变》一文中也谈到“实学”,“‘文人’指读书人居于社会领导地位而什九唯务虚文,不讲实学。说话,不说实话(虚夸);做事,不做实事,循此不改,不亡其国不止。反观西人所以致富强者,岂有他哉,亦唯讲实学,办实事而已。”“凡此‘实学’‘实事’之云,胥指其用实用者。”[1]可见,“实学”有着求实、求是、亲知、亲历、实践、实做、实用、实效、科学、建设的基本特征;是实实在在的行动,切切实实的体验,扎扎实实的内容;经得起推敲、耐得住淘洗、受得了质疑,且能在多番现实问题中愈加完善丰富,成为可资借鉴的经验与参考模式,成为启牖新思想的历史材料,是经世致用的真学问。
陶行知是终身创造型从教的典范,姚文忠先生是终身实做型从教的榜样。与很多热爱教育的同仁一样,他从教六十余年,思想学问,实践研究,每一项他都认真对待。因为生命是鲜活的,世界是运动的,问题也总是常新的,要解决问题,解决教育问题,就要扎进社会、学校、班级里,从社会大的趋势浪潮中郑重审视,从校园一个个细小现象中摸着问题根源,上下追求,融会贯通。姚文忠先生主张实地看、深处想,这是实学质朴的价值特征。在我们的教育中,如果把“实学”的基本精神加以运用和转换,教育基础性、彰显性的问题就变得有迹可循。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实验、科学都是发展的基本要素,不遵循这个基本精神,就难免误入歧途,舍本逐末。在姚文忠先生的思想主张中,他对于实学的强调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在价值观上标举实学,反对虚学的习气。中小学校属于基础教育的范畴,“基础”就决定了学校育人与知识学习的基本范畴。姚文忠先生认为,对于中小学校,以及当中的教育工作者(教师、校长、班主任)来讲,实践是他们最为宝贵的知识经验,他们的书写、反思首要的就是从实践着手,要呈现实践、反映实践,以此逐步深化,待积淀够深厚时再从实践转向理性研究,不能为了研究而研究,为了融入而融入。
第二,在知识观上发展实学,高扬尚学精神。在姚文忠先生的文字与讲座中,他多次提到“实学”,他用墨子的亲知、闻知、说知,陶行知的“行是知之始”,反复强调他的观点,由此可以看出他着眼的是“行”与“知”的关系,阐述的是“学做”“自动”的内涵。
第三,在实践观上丰富实学,生成思想指要。国人倡导读书,所谓“书读百遍,其意自见”,能够有思想认识的“自见”不仅需要见多识广,尤需要实践历遍,也就是我们说的理论与实践结合,凡事须在事上磨。姚文忠认为,学习固然能帮助人成长进步,本质还须在事上锻炼,把认识放在事情中检验,得出当下的经验,再进行迁移、关联、转化、发展。
三、作为陶行知研究对象的姚文忠先生:借鉴教育智慧发展当下教育
2021年9月26日,2023年3月27日,姚文忠先生在成都七中初中学校先后两次提出“打通教育”。教育之谓通,是学生的学校生活、集体生活与家庭生活、社会生活的贯通,使学生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接受向上的生活教育。著名教育家、思想家梁漱溟认为:“‘生命’是无所不贯穿的,闭眼一想是生命,开口说话是生命,一切一切都归于生命。”[2]在生命的演进中,生命的成长贯穿始终,教育的发生贯串始终。康德谓教育与培养,是“造就技能。技能就是拥有一种足以达成所有任意目的的能力。因此,它根本不需要规定任何目的,而是把它事后委诸各种情景。”[3]陶行知谓教育与发展,是“学校必须给学生一种生活力,使他们可以单独或共同去征服自然改造社会。”[4]在陶行知的眼中,尤其要利用生活中的“助力”与“阻力”两大环境去发展学生能力,它是唤醒并涵养学生能力的关键所在,在此过程中,真知识、真学问得到验证,发展始终向前的本领的本心才会不断坚定。
因为教育的特征是传递、学习、创新、生长,所以教育不能只停留在知识的传授上,还要教会人学会学习、学会生长,学会依赖已知的知识经验开拓新的疆域谋发展,学会在学习的进程中有目标的生长,从个体生命与社会生命的共同处、殊义处贯串地观察,达到生活即生长、学习即生长的自新。
郭沫若评价陶行知把他与孔子并举,言称:“二千年前孔仲尼,二千年后陶行知。” 孔子打破了贵族对教育的垄断,是推动教育走向大众的先驱,这是孔子教育思想“有教无类”的体现之一,在中国教育史上是顶了不起的功绩。陶行知在平民教育的实践中与孔子“有教无类”的教育思想息息相通,他也要教贫苦大众识字。他认为,国家的落后是因为国民民智未开。这一点上,姚文忠认为陶行知最了不起的是他为了兴学兴教,四处奔走到处“化缘”,甚至去找难民儿童来学校免费入学读书,还解决他们的生存(吃饭、住宿)问题。这一点,历史上还有一人跟陶行知一样了不起,清代平民教育家武训,自己花钱办学校,多方奔走,跪请当地有名望的人来启蒙授课,这一托举就是三十八载。
姚文忠在很多场合都有引用陶行知的观点来打通我们的思想,表现出了他强烈的历史意识与文化责任感。他主张学陶,是有继承有创新的学陶。类似于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全盘接受主义是万不可取的,时代的命题与发展要求我们向前向上走,那些久远的智论如何联系今天的实际使人产生新的认识理解,从而找到教育的信仰力。说到办学,他会借用陶行知的一个观点“我主张学校要给人看”,再说看学校的文化生长,看教师为学生的付出;说起办学的标准,陶行知有“我对于学校,悬格并不要高,只希望大家把学校办到一个地步:情愿送亲子弟入校求学就算好了。”[5]设若本校教师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子女放在自己工作的学校读书,怎么向家长说明学校的办学质量好,如何让家长信服学校办得好;健康问题亦是安全问题,特别是新冠疫情期间,健康教育的重视程度被提得很高,姚文忠先生呼吁学校开设生活健康课程,从课程育人的角度把健康问题根植学生生活和身心深处,做实陶行知康健是生活的出发点,亦就是学校教育的出发点的倡导。
学校生就在一个地方就应当服务于当地的百姓。学校所处的位置决定她不能挑选学生,处在不同地区的学校如何把教学质量提起来跟学校有没有钱不构成必然关系,学校没有办好不能简单用没有钱作推诿,有钱有阔绰的办法,没钱有节约的办法,关键在于集中力量用在什么地方,学校里人的精神是否提振。姚文忠认为,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资源,地域文化资源:所处地域已有或正在孕育有待进一步挖掘的物质文化、精神文化;教师资源:学校教师的特长资禀,亦是学校课程得以持续的关键;学生资源:学校学生的特长资禀,它是学生个性发展的基础;自然资源:天然与后天形成,可供教育活动加以利用的内容。找准了自身资源优势,再结合学生学习发展需要就能为学校高质量发展开辟路径。
在姚文忠看来,当下的学陶大多是将目光放在了陶行知的生活教育理论,直观的体现是汇报的材料中提到陶行知与生活教育理论的字眼多了起来,学校内多了陶行知的雕像、陶行知话语的标语张挂,这是普遍化的学陶。真正将学陶贯彻下去,一是要在教师精神上,二是要在课堂教学中,再是学校生活中。特别是课堂中,陶行知倡导的“小先生制”“艺友制”“教学做合一”,及劳动教育、德育自治、道德教育、乡村教育,工学团与之相关的修学旅行,这是培养人生活能力,塑造人道德品质的根本。这也是书本的知识学问走向实践的知识学问的必经之路,伴随着实学思想主张愈加明晰,姚文忠先生自身治学与教育风格的特征也由抽象变得形象。
四、作为教育科学研究对象的姚文忠先生:从经验认识到理论认识
(一)科学理性认识问题实质
姚文忠先生不仅是一个教育学者,还是一个思想活跃、思考深刻的社会活动家,他对教育的研究,经由他智慧的转化,都演变成了对当代教育内里的反思与追问。作为一个教育学者,学术建设是必然的突破。他指出,对事的批评不足以彰显什么,关键是看建设什么;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人都会批评,但也就止于批评,对于各种声音,我们要理性看待,在调查研究中找到可以改进的地方、建设的地方,这才是我们的责任。多年来,他一直躬身力行,不人云亦云,不趋炎附势。
姚文忠先生接受了深厚传统文化与新式现代学校叠加的教育,这也为他后期在教育科学研究的发展道路上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姚文忠先生在教育科学的态度与方法上主张“教育科学应该解释和推进教育现象、教育进程。其研究方法科学必须具有高度的目的性、自觉性和创造性。教育科学研究是以研究课题为中心展开的有目的、有计划的认识活动,其目的性与计划性远较一般教育行政和教育具体工作中的认识活动明确、集中”。[6]现象(问题)的发生要以理性的视角看待,以科学的认识解释、剖析,在化解的过程中,就是用科学的方法解决,最终达到“推进教育现象”、跨越教育现象、推进教育进程的目的,这也是一个研究者本着实事求是的科学工作态度做事的基本原则。
事情的发生具有综合性、复杂性的性质,这既是问题本身属性,更是由于教育本身的多质性决定的,作为教育研究者,不能以解决一个突出问题(显性问题)为首要目的,要循着教育的突出问题,探究问题得以发生扩大的原点,制定系列应对方法,从根本逐步拓展到突出问题,一一对应。这是一种坚持问题导向的工作作风,尤是贯彻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品质。在姚文忠先生的认识中,教育科学研究方法科学要坚持五个原则:客观性原则、自觉性原则、继承性原则、创造和探索性原则、综合性原则。当有人求问时,姚文忠先生会和困惑者一起了解自身,在事物的继承发展中寻找贯串核心,再结合问题的普遍性、特殊性,以及总的教育施政方针,理出一条清晰的思维路径,过程中,方法、技术、流程、规则、认识等,困惑者一应学会,后期再遇问题,能基本解决。他主张在教育中的实学,于己贯彻、于人亦贯彻。
姚文忠先生倡导终身学习,从他读书的类型中可以知道,诗词、文化、教育、时政、社科等内容的书籍他都有吸收。“一个人的生命,不自一个人而止”,生命的相互影响,除了直接接触外,还有学习的影响。书籍的记载,让不同领域、不同时代的人都有幸成为我们的拜访对象,思想、意识的影响就在此过程中发生转变,故善于学习之人的身上有很多其他人的影子,另一种活跃的生命力在我们的身上得到延续,借我们的身体穿越时空再次发声。
教师除了学习外,还有哪一点最重要?姚文忠先生认为是书卷气,教师的身上要透着一种书卷气才能做到精微高深的化人境界。
(二)在实践中发展理论
现实的做事过程中,年幼者、年长者处事有一条重要的准则,依据经验、印象做判断以指导下一步的工作开展。本质上,经验主义的作用是理论思维的发端,因为理论思维具有批判性、思辨性、概括性、建设性的特征,理论认识是从无数个人经验中抽身凝练出来的,它具有发展、建设、指导群体的价值与功能。
姚文忠先生不仅是一个教育思想者,更是一个教育理论工作者。他的很多文章是基于现场的调研、考察、学习而写成的,这也是他的文章具有现场感、画面感、对话感的基础。基础教育中“基础”是一个很重要的词,“基础”是根本、根基、根底、奠基、基本、本原,是教育发展的基础,学生学习修养的基础,坚实的基础是一切高筑的根本。另一方面,“基础”的导向也要求我们重视细节,注重实践,大量的实践才是“基础”走向“拔尖”的科学路径。姚文忠不止一次强调,教育的实践是相当重要的,一个学校、一个区域,没有丰厚的实践不可能提炼出理论知识的,我们既要鼓励学校加强对实践的看重,更要引导学校从实践中生出理性认识,形成理论成果,而非下笔即“理论”与“概念”,理论与概念的生成须从生动的实践中长出,非想出来、编出来的。恩格斯说过:“一个民族要想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对于教育同样如此。实践证明,理论思维的建设性能助力学校在办出特色,教师教出风格的进程中取得成绩,造福更多。
在成都教育的沃土上,千年学府、百年名校、品质学校皆有囊括。每个学校都呈现出了不一样的生命样态,立校特色、多元文化更是一大亮点。姚文忠先生指出,成都教育、四川教育很有活力,内涵不逊于东南部城市,没有引起教育界重视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对自身的理论提炼不够,否则四川教育还可以有更大影响力。关于谁来做教育科研的这个问题,姚文忠认为,教育科研要有第一线的教师来做,这是教育科学的根。从事教育的人不能在专业化上精细地对待教育,就守不住教育的理论。而从教育教学第一线来获得、占有、分析和整理资料,就能对教育理论有所贡献。这是姚文忠先生关于教师看重一线材料、教育科研、教育理论的呼吁,也是他作为教育专家、教育学者对广泛实践的观念参与。
五、作为教师发展研究对象的姚文忠先生:教师的中心工作与本质工作
(一)教师的中心工作是教学,从而发展专业与学术
学习是推动组织与个体发展的重要途径。姚文忠先生认为,教师的事业职业专业,本质上是学习。优秀的教师都是终身学习型的,继续学习、深化实践、反复思考、致力提高是这类老师身上的显著特征。
陶行知有一个观点,“做一个学校校长,谈何容易,说得小些,他关系千百人的学业前途;说得大些,他关系国家与学术之兴衰。”[7]它代表了一种学习态度与价值观念,以及教育者对自身责任的清晰理解,是一种谋定而后动的筹谋。历史上,一个学派的代表人物、一个学说的继承发扬,无不是靠着一个旗帜人物,及相继跟随之人的学术创造、丰富而发展开来的,他们身上,自我学习、自我进步是推动这一伟大事业的关键。
姚文忠先生强调,校长不仅是个行政官,更应该是个学术官。已有的经验告诉我们,校长的一般权力是行政赋予的,设若要求校长有创造性的发展,生命内里的自觉、专业的追求、学术的锤炼必不可少,它是校长得以有人格魅力、学术影响力的本质所在,亦是维系教育研究者学术生命的根本。同理,对于班主任、学科教师亦是如此。教育者如果有学习的笃定与信念,又有纯系服务教育的基本精神,无论在什么学校、什么岗位,他都能处变不惊。
当下,教育的方式与手段与往昔相比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我们的教育进入到了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教师的发展离不开阅读与写作。姚文忠有一个观点很是值得我们玩味,教师要读经典原著,做一个“杂家”,以杂学应对教学工作中的各方挑战。
(二)教师的本质工作是育人,从而立德树人铸魂育人
教师队伍的建设乍看是聚焦专业发展与教学能力,但本质上仍是以师德建设为前提的。育人的根本任务是立德树人,在我们的文化历史中,立德树人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立”是站立、竖起、建立,是生命样态的生机盎然蓬勃向上;“德”是道德、品行、信念,是一种品质,也是一种气质表现与特征显现;“树人”是培养人、塑造人、更宽泛的讲是锻炼人、造就人、发展人、引导人。“铸”是熔炼,有锤炼的过程,而“铸魂”特别注重的是人的精神活力,包括一个人的理想、志向、追求、信仰、韧性、道德、情操、品质等等,统括起来就是有矢志不渝的信仰追求、有思想伟力的淑世精神。
教师的育人,课堂教学是学校教育的一个方面,更多是要把言传身教相统一,把“小我”与“大我”相结合,把人格与国格相融通,把心怀天下的宏愿具体化,在集体生活中开展集体教育,“对学生进行公民的国家观念教育,懂得个人前途和祖国命运紧密相连,祖国利益高于一切,热爱祖国就要热爱社会主义,发扬爱国主义精神,奋发进取为国争光。”[8]社会学家涂尔干认为,“教育的功能首先在于教育人,培养我们身上携带着的人性的种子。但是,如果一种教育的唯一目标就是增长我们对物质世界的主宰能力,那它注定实现不了这项核心任务。”[9]涂尔干眼中的“人性的种子”也就是孟子提出的人性本善,“一种教育的唯一目标就是增长我们对物质世界的主宰能力”是教育的功利主义表现,也就是陶行知视角中的教育培养的人不应该是“人上人”,这一“核心任务”的实现非道德涵养、精神理想不可,缺少道德的滋养就无从谈起“立德树人”“铸魂育人”。
六、作为师德建设研究对象的姚文忠先生:师德建设着眼一般道德要求为基础
姚文忠先生期望教师有敏锐感,在教育教学的环境中捕捉有无新现象发生,且尖锐地察觉新现象的含义、特征、周遭,再直白讲,即教师对于潜在问题的发现能力,这是教师系列能力生成的基础,也是教师经验发展的开端。他认为教师是基层群众,他们清贫、普通,师德建设更应该着眼于把一般道德要求作为基础,使师德符合两重身份,把普通与特殊结合起来,既遵从普遍规范,又反映特殊社会职业要求。一般道德要求有一些基本的品质:敬业、乐业、精业、诚实、踏实、勤恳、自尊、自重、好学、自律、守时、进步等。教师是用生命影响新生命,这些新生命未来关系到国家各色事业发展,及社会安定繁荣,所以教师的基本职业特征是能够经过基本努力是大多数人都可以做到的。教师又是特殊社会职业,故一直以来社会大众对于教师又寄予颇高的期望,大众希望教师有“爱满天下”的博大胸怀、“爱生如子”的拳拳赤诚、“有教无类”的施教主张、“因材施教”的智慧点拨、“一视同仁”的兼爱平等,更甚是对学生价值、人格、道德、精神等生命深处的本质涵养。
据德国哲学家康德的分析,“道德的培养必须建立在准则上,而不是建立在训诫上。后者是阻碍坏习惯,前者则是塑造思维方式。通过训诫,所剩下的只是一种毕竟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的不良习惯。孩子应当学会按照他自己看出其正当性的准则行动。”[10]准则要产生实效,非从条例、规定上来,康德认为准则必须从人身上产生,此人便是具有行为示范的教师。姚文忠先生借用康德的认识指出:教师在处理与家长关系时,要依靠自己的道德权威来影响家长;教师在帮助学生时,要让学生感受到教师对他的期望,从而找回失去的自信;教师在自身的专业知识与专业技能发展中,要把学而不厌的精神让学生真切感受到。
教育的一个重要特征叫可靠。名校在社会大众的心中深得信赖也是教育可靠的表现,家长放心把学生送给学校助其成长,本质上是基于教师扎实的教学功底,精湛的教学能力,最为重要的是有教师师德作为高筑基础,它是教师能力与学校可靠的基石,社会关于学校的一切美誉皆因此而起。在多次讲课的过程中,姚文忠先生都有讲到一个故事:一个学生受伤住到医院,家长怒气冲冲地赶到医院,都想好推门如何责备学校了,当家长真正推开病房门时看到,校长、主任、班主任、老师都围在学生的病床周围,看到学校如此关心孩子,家长之前责备的念头瞬时烟消云散。这是教师“爱生如子”的师德精神之鲜活表现,教师心中装有学生,把学生牵挂于心,给到学生最直接、最切实的人文关怀,深得家长依靠。
姚文忠先生指出,很长一段时间,教师是以悲情的形象走入社会视野中的,其很不好的一点是忽视了教师的专业性,只有奉献没有专业谈不上教育。教师的专业性也是师德的另一个表现形式,亦是“学高为师”的回应。
七、作为教育理论本土化研究对象的姚文忠先生:生命参与与认识转化
中国人注重精神,看重传承与不朽,关注纯然的事业与大众的命运,出世与入世是国人关注的永恒话题。俄国政治思想家列夫•托尔斯泰在1879年追寻自己精神探索的过程中写道:“所有信仰的本质就是,它赋予了生命一种死亡也不能带走的意义。”[11]那些生命消逝后留存于世的是前赴后继的智者对真理的探求、对理想的坚守,亦是相信相信的力量,他们具体都是通过那些典范人物,以及无数向上攀援的人的生命历程来体现的,在历史的宏大叙事中又以一种精神感召与时间坐标给人永远的提醒:曾经还有那种现实存在过,将来同样会再现,更有新的可能性。这种生命的影响与参与就像一水奔流,涌动不竭。
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才,她对学生有引导、劝诫、点醒的责任,具体的实现要靠教师。姚文忠指出,教师的高兴在学生的进步上,教育要在无形中起作用,在自然状态中发挥影响才是教育的艺术。就教育的关系来看,教学是相长的,教师与学生有一个相同的身份:学生。在一定程度上教师与学生存在一种相互学习、相互提醒的关系。随着学生的智识发展,教学相长的范围不断扩大,程度日益加深,从课堂至学校生活,再到社会责任,随着学生自我觉醒与自我学习能力的不断加强,对教师就学生的生命参与也提出了更高要求,道德、行范、精神、价值、身教等成为了教育本质的议题,又回到了教育立德树人的问题上来,即我们时常扪心自问的:我们要培养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教育才能培养出我们理想的社会人才?
在陶行知的论述中,“真教育是心心相印的活动。唯独从心里发出来的,才能打动心灵的深处。”[12]姚文忠先生强调在生命的教育中,我们是把生命托付给了教育,只有教育能够完善生命、成就生命、弘扬生命,这就是教育对于生命的殊义。所以,在生命的成长过程中,教育必须在场。
在我们的认识中,教育发生作用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身教,作为我们大家的老师,姚文忠先生的语言行事就是一个很好的参照:对教育的实践与学问,坚持实学;对学术的发展与训练,坚持实做。
以上我们从能接触到的线索与材料大致勾勒了姚文忠先生在陶行知研究、教育科研研究、文化建设、实践参与、教育改造等方面的创造与奋斗。姚文忠一生实践丰富、著述宏丰、笔耕不辍、学习不止、思考未歇、研究宽泛,本文的关注难免遗漏,仅能做到片段“概述”。姚文忠先生是一个知识分子、学者、教育家、陶行知研究专家。在阅读姚文忠先生著作的过程中,能够发现他的教育观察热忱而理性、他的教育论述温暖而有力、他的实践转化创新而守正。在姚文忠先生生前,我们曾几度向他征求记述生平往事的内容,他曾说:“不去碰这些,留给后人评说。”姚文忠先生始终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学习陶行知思想的陶子。学习者的角色,使他从一个教育人延伸成为当代陶行知研究的对象,学习陶行知,但不固守,始终随着时代向前不断创造转化,用时下的实践贯串过去、当下与未来。
【作者系《行知纵横》杂志副主编,成都市陶行知研究会学前教育专业委员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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