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张楚小说《云落》主故事采取共时性折叠方式,每一章讲述不同人物故事,而每一个故事中又联结“接合”了他人的故事。让人物们互相观看、互相识别,从而完成人物的塑造,推进情节发展。副故事的时间又是多重的,张楚采用了历时性大并联和历时性小并联相互交替的方式,勾连起人物的成长史、心灵史,从而营造了小说的传奇感和历史纵深感。在共时性折叠和历时性并联的“接合”中搭建了《云落》的网状式复调结构。这种结构既是小说的艺术形式,也是内容。张楚对县城这一更加典型的“城乡间性”即“接合”的发现,实际上是一种认识世界和表达世界的方式。多元的“接合”与“解接合”的无限循环正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现实与文化的镜像化表征。
关键词:张楚;《云落》;多元“接合”;日常传奇;文化表征
作者郭宝亮,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石家庄050024)。
《云落》的出版,标志着张楚小说创作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从少女樱桃(《樱桃记》)到成年樱桃(《刹那记》)再到中年万樱的人生轨迹中,我们看到了作家张楚坚实的攀登足迹。尽管《樱桃记》《刹那记》《细嗓门》《大象》《七根孔雀羽毛》《夏朗的望远镜》《良宵》《在云落》《中年妇女恋爱史》等中短篇小说的创作,足以使张楚跻身优秀小说家行列,然而《云落》一出,张楚的重要性和独特性已确定无疑地彰显出来了。
之所以如此说,不仅仅是因为张楚小说题材的特异性,就像大家反复强调的他的“小城镇书写”和“县城叙事学”,更重要的是张楚以“县城”这一更加典型的“城乡间性”,发现并强化了一种认识世界和表达世界的方式,这种方式就是一种处于不同事物之间的“中间”状态,一种纵横交叉混合,借用斯图亚特·霍尔的“接合”理论来观察张楚的《云落》,这部小说的“接合”与“解接合”恰如其分地表征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文化的某些症候。
一、共时性折叠与“互见法”
《云落》同张楚的其他中短篇小说一样,大都取材于故乡河北唐山的滦南县倴城镇,张楚在那里生活了近四十年。故乡小城的生活人事成为张楚小说创作取之不尽的文学源泉。张楚说:“县城生活对于我的作用,类似于空气和水。而我作为蜉蝣在它波光潋滟的水面上爬行,耐心逡巡察看着他者的足迹和命运。”《云落》正是对这四十年“县城”生活的回馈。《云落》的出版,实现了他长久以来要为县城人们立传,“写出他们心灵史”的宏伟计划。
在接受《文艺报》记者访谈时,张楚说:“我想写樱桃长大之后的故事,想以她从青春期到成年之后的成长史为线索,写一个县城和一个女孩子心灵的变迁,写一个笨拙、卑微的生命在历史长河中如何固守自己的位置。”长篇小说《云落》出色地完成了他的这一设想,小说“清明上河图”式地描摹了“县城小镇”普通人的日常烟火人生,塑造了各具情态、真实丰满的各类“县城”人物群像。小说所及三教九流,上至官员商人,下至底层贩夫走卒,人物众多,线头繁杂。据我采用的笨办法概略统计,小说设置的人物大约有160人之多,有名有姓有身份的不少于百人。小说通过徐天青、常云泽、万樱、罗小军等人物形象,联结了县城内部与县城外部,县城上层与县城下层,县城的官场、商界、普通市民等各路人马,在平凡
限于篇幅,我们只以前五章为例,谈谈这种叙事方式的特色。这五章中的事件主要是灵修团抵达云落安排住宿、参拜神鱼,万樱的日常工作,罗小军帮万樱开按摩院。这些事件几乎都是同时发生,因此,叙述各自为线头,并没有一个连续的线索,就像一副折叠的扑克牌,只能一一打开。在打开中,让不同人物事件交叉接合,通过不同的视点,在“互见”中完成对人物的塑造和故事的推进。
第一章“抵达”,通过天青的外来陌生眼光观看了云落的风物场景,像冀东沿海平原的庭院,特别是借天青的眼光,初步描摹了主人公万樱初次出场给人的印象:在天青的眼里,万樱只是一个普通的毫不起眼的女人,“她声音有些沙哑,犹如雨夜传来的断断续续锯湿木头的声响”,显示了她声音的不好听;“她头发大概好几天没洗,刘海油腻地粘连着”(第6页),显示出她忙碌的窘况;“一双眼仍好奇地上下端详天青”(第6页),则显示她对大城市来人的好奇;“天青看到她连耳根都泛红了”(第6页),显示出她的羞涩和纯真。这种引入外来陌生视角的写法,特别类似于“贾府来了个林妹妹”的“红楼笔法”。让陌生的眼光互看,就如同一池春水中投进一块巨石,波光潋滟中,引起人的注意。
第二章“春醒”,则又从万樱的行状和视角出发,描摹了她从早到晚忙碌的身影。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季节唤醒了万樱生命的蛮力,她从清早打扫马路,到驻马店人开的路边早点摊上吃半碗胡辣汤,然后将另半碗胡辣汤带给植物人丈夫华万春,接着还要到来素芸的窗帘店打打下手,而后她要到老太太那里去,她是保姆兼民宿旅馆的服务员,如果时间允许,还要兼做郝医生按摩院的业余按摩员。这所有的描写都在揭示万樱忍韧、乐观、艰辛、壮硕的普通劳动者身份。实际上这一章与天青参加的灵修团抵达云落的行为同时发生,并且重复了第一章“抵达”里天青等人住店的描写,只不过换成了万樱的视角:
这次来的房客,看行头有些不一般。交钱的女人仿佛从棺木里爬出的,夜间晃到难免发憷。那个大眼女看上去也绝非善茬,肩披俄罗斯亚麻披肩,脚蹬齐膝暗红马靴,俨然电影里的吉卜赛女郎。男孩倒文静周正,心也细,不过肯定有洁癖,连床单都铺自带的。(第17页)
这里体现了万樱与天青身份的不同。天青初见万樱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属于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而万樱作为一个小地方的普通人,她对这伙来自京城的奇异客人是很好奇的,是以一种仰视连带新奇的眼光来观看的。在她的观看里,团长、天青与郭姐的性情形貌一下子清晰起来。
第三章“罗先生的食与色”则宕开一笔,写罗小军的食与色,并交代罗小军来找万樱按摩,回应第二章万樱在常记驴肉馆遇到罗小军,连接第四章罗小军找万樱帮她开按摩院这一情节。
第四章“无数个黎明”,写万樱去理发店给蒋明芳送去其儿子急用的钱,蒋明芳死活不要。万樱又去找郑艳霞转达所托之事,然后在赶往窗帘店的途中,路遇那拨住店的客人去涑河边拜神鱼迷了路,又以万樱口吻一笔带过,讲述给这伙“衣着奇特”的人带路的事。同时重点讲述了罗小军帮万樱开按摩院的事。
第五章“涑河神鱼”则又以天青的视角详述了这次带路行为。在这里,天青再遇万樱,仍然是比较陌生的。当灵修团团长求万樱带路,万樱的犹豫是因为罗小军找她有事,继而答应带路,则体现了她的善良和热心。这时天青与万樱熟络起来,才开始仔细打量她:
他打量着这个叫万樱的女人。她看起来是个典型的中年妇女,丰腴瓷实,眉眼间却藏些少女的羞怯,一双眼似乎不敢正眼视人,偏又不会游离,这给人种错觉,仿佛她无时无刻不在盯看着对方的咽喉。这样的人,可能不怕黑夜里的闪电惊雷,却怕陌生人漫不经心的一声叹息。她身上也没有这个年岁的女人惯有的水果微糜之气,倒是那种旷野的清朗,那种隐隐传来的掺杂着深夜里的玉黍、稻谷和甘草的气味。(第41页)
至此,万樱的形象才逐渐清晰起来,但仍然没有全盘托出。从这段肖像描写中,我们看到的具体信息除了“丰腴瓷实”“少女的羞怯”属于实写外,其余的诸如“旷野的清朗”“玉黍、稻谷和甘草的气味”都属于虚写。张楚从不一次性地把人物写满,通过人物互相观看的方式不断补充完善对人物肖像、性情、行状的描写,旨在充分调动读者的想象力,让读者参与完成人物的塑造,是颇具匠心的。比如,万樱究竟长什么样?为什么常云泽喜欢她?而罗小军又会多次做梦梦见她?她的魅力体现在何处?
对于这一点,有论者称其借鉴了《史记》的“互见法”和张竹坡评点《金瓶梅》的“接榫法”,这是颇有见地的,可惜只是点到为止。张楚有意无意地承续了中国古代文学传统的方法。这种方法在《史记》《金瓶梅》《红楼梦》等著作中,的确是一种常见的叙述方法。但我觉得,《云落》里的“互见法”更像《红楼梦》里写人物和故事的方式,在不同的回目,通过不同人物的观看、评价写出复杂的“全人”。
二、历时性并联与“日常生活”传奇化
正如上面所说的,《云落》的主故事集中在春天到夏末这段时间。而副故事的时间则又是多重的,张楚采用了历时性大并联和历时性小并联相互交替的方式,勾连起人物的成长史、心灵史,从而营造了小说的传奇感和历史纵深感。小说首先设置了章节性的历时性大并联,如第三章“罗先生的食与色”,第六章“有客访兮”,第十六章“他的关键词”,第十七章“工作史”,第三十章“他的名字”,第三十六章“夜话”,第三十七章“长相依”等,就起到了这样的作用。
第六章“有客访兮”借万永胜找罗小军,进一步追述了万永胜花钱找武装部的人让罗小军去参军磨炼,三年复员回来被万永胜安置在自己承包的水泥厂跑销售。同时追述万永胜的发家史:开办扁鹊医院,包揽工程,2007年进军房地产。并由美国的次贷危机,敏锐地预见了国内房地产市场的崛起。果然2008年政府投入市场四万亿拉动内需,房地产市场风起云涌,罗小军跟着万永胜进军房地产。2012年分家单飞,正赶上云落来了“一指没”的戴书记,大拆大建使罗小军赚得盆满钵满。万永胜则垫付资金五个多亿,盖了涑河北岸政府大楼。这一章的历时性并联介绍了万永胜、罗小军等商界精英财富崛起的传奇经历,也为他们接下来在与更大的权力和资本的缠斗博弈中,由中兴走向末路揳入了楔子。
第十六章“他的关键词”,是天青通过私家侦探讲述“真”常云泽不堪忍受后妈的虐待,在八岁那年离家出走,而后“假”常云泽被找来冒名顶替,鸠占鹊巢。找回的常云泽性情大变,一改原先的软性子,变成逃课打架、上房揭瓦、捣鸟逮蛇的人,就差无恶不作了。接着叙述又回到当下,写田家艳打来的电话,“漫长的、激愤的忏悔与祷告又行将开始了”(第176页)。初读这部小说的人,读到这里肯定充满疑惑,天青对那个远在东北农村的苦命的农家妇女田家艳,不断抱怨乃至极端厌恶徐满天所持的态度,以及由侦探般跟踪所知晓的,常云泽与比他年长十几岁、臃肿憔悴、守着植物人丈夫的可怜的女人万樱的不伦之恋后的羞耻感、原罪感究竟是为什么?迷宫或曰传奇就这么形成了。
这个女人,这个在灯光下听他吹牛×的女人,让他的心脏变得软柔、薄嫩,甚至……脆弱。……当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发生、降落、消逝,成为亡灵或过往时,他总是想到她,想到这个植物人的老婆,想到这个他十来岁就相识的厨娘,想到这个他少年时一想到就勃起的可怜女人。他内心涌动起的波浪会变成太平洋上的飓风,瞬息就将他拽至海底葬身鱼腹。他恍惚晓得,他,是爱上她了。(第191—192页)
我觉得,“工作史”是张楚最为浪漫唯美的一首诗。他对常云泽这个亦魔亦侠亦邪亦正的小混混的成长史、情爱史、心灵史写得这么顺理成章、合乎逻辑。这个可怜的人,母爱严重缺失的人、漂泊孤独的人,投入万樱温暖的怀抱,双方抱团取暖,是多么合情合理。常云泽照亮了万樱昏暗的日常生活,万樱温暖了常云泽孤苦的灵魂,气味相投——是的,气味,张楚多么喜欢写气味,《云落》里氤氲着弥漫着各种气味,万樱身上那微酸的牛奶气味给了常云泽多少慰藉!当然,他后来移情霍起芳也是合乎逻辑的、可以理解的。
第三十章“他的名字”,彻底揭开了天青的身世之谜。追述天青离家出走被徐满天带回,他成了徐满天和田家艳的儿子——代替他们夭折的儿子天青,成了另一个“假”天青。他在这个家里成了田家艳的宠儿,这个从小失去母爱、受尽后妈虐待的苦孩子,感受到了妈妈的爱抚和温暖。他成绩好,一路升学,直到研究生。他后来与多个中年单身女性的情欲,正是要借助女人的金钱为田家艳在县城买房子,来报答养育之恩。
第三十七章“长相依”中的老太太,这个从一开始就出场的神秘老太太,始终像一个巨大的问号。她无儿无女无亲无故,却从省城来到云落落户,且无来由地帮助常献凯,借钱给他,何故?在这一章老太太道出实情。原来老太太是常献凯父亲常玉才的知交好友。日据时期的北平,老太太唱戏,常先生拉弦,1941年8月16日,日本鬼子搜寻地下党向舞台乱扫射,常先生救了老太太一命。1969年批斗老太太,常先生挺身而出为老太太辩护,结果非但未帮上忙,而且还陪着坐了八年监狱。这又是一件传奇!老太太的存在,把《云落》的历史纵深拉得更久远。我想张楚肯定是要把这条线做足的,不知何故,目前呈现出来的却有些简单化了。
总之,张楚在共时性折叠和历时性并联纵横交织的“接合”中实现了日常生活传奇化的叙事目的。
三、“城乡间”的多元“接合”与文化表征
综上可知,张楚在共时性折叠和历时性并联的“接合”中搭建了《云落》的网状式复调结构。这种结构既是小说的艺术形式,同时也是内容。共时性即为现实,历时性则为历史,过往历史时空与当下现实时空的交织接合,乃是时间意义上的传统与现代的“接合”。同时从地理空间意义上,“县城”作为乡村与城市的“接合部”,承担着城市化进程的重要功能。因此,《云落》中的“县城”不完全等同于路遥乃至大部分乡土作家笔下的“城乡交叉”地带。那些“城乡交叉”多是“两地书”式的,时而乡村时而城市,基本是“农民进城”的故事,还不具有整体意义上的“城乡间”综合形态。而张楚的“县城”乃是真正的“城乡接合综合体”,是真正意义上的“城乡间性”。
某种意义上说,张楚接续前人“城乡交叉地带”的发现,更加自觉和清晰地发现并强化了“县城”这种城乡接合部的典型意义,并将其提升到认识世界和表达世界的方法论的高度。由于这种“城乡间性”的空间和时间的多维,使得这种“城乡间接合”多元复杂,具有了更加典型的文化表征意义。
关于“接合”理论,英国伯明翰大学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的斯图亚特·霍尔有过精当的界定:
我所说的“接合”,是指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将两种不同元素合为一体的连接(connection)或链接(link)形式。……它需要特定的存在条件才会出现,因此我们要问,连接在何种情况下可以被打造或建立。……它不是“永恒的”,而是不断更新的。在某些情况下,它可能会消失或被推翻[解接合(disarticulated)],导致旧的链接被消解,而新的连接[再接合(rearticulations)]被建造。同样重要的是,不同实践之间的接合并不意味着它们变得完全相同,也不意味着一种实践溶解于另一种实践之中。每种实践都保留了其独特的决定因素和存在条件。
赵勇在解释霍尔的“接合”理论时说:“在霍尔那里,‘articulation’的双重含义——‘接合’与‘表达’——始终被他看重和强调。或者也可以说,有了某种‘接合’,就必然会‘表达’出某种意义;有了某种‘表达’欲,‘接合’才有了某种动力。”
从这一意义上说,张楚对县城“城乡间性”即“接合”的发现,实际上发现的是一种认识世界和表达世界的方式。《云落》不是那种民族志式的小说,尽管小说中涉及不少地方风物、习俗、吃食的描写,但重心并不在地理意义上的县城书写,而是始终面对它的当下性,即从共时性上把握县城人的日常烟火人生,把握县城中的普通人在瞬息万变的时代潮流中的心灵变迁。而张楚历时性并联所勾连起来的历史,只是个人化的历史碎片,这种历史碎片所建构的并不是大历史,而是鲜活的小历史,即个人史。在张楚看来,不是汹涌的大历史裹挟着个人奔向未来,而是无数个小历史汇集成汹涌的历史大河,这才是活生生的在地性。因此,在小说《云落》中,我们几乎看不到所谓的大事件,往往都是具体人的小事件。
显然,作者对万樱也倾注了全部的同情甚至赞美。作者赞颂普通人之间的友情和互助精神:万樱对蒋明芳的帮助,蒋明芳对万樱怀孕之后的援手;来素芸与蒋明芳素来不睦,在蒋明芳需要帮助时也加以辩护;睁眼瞎虽然以万樱怀孕要挟占小便宜,但关键时刻也严守秘密。即便万樱刁钻的婆婆,也在儿子华万春与万樱离婚时给予万樱尽量多的补偿。作为老板的罗小军,对万樱的帮助也是真诚的,不图回报的。在集资事发那样艰难的时刻,也还是将来素芸的300万退还给她。
小说还写了底层人之间的报恩思想。乞丐只因偶然得到常云泽赠予200元的帮助,最终以快递哥的身份抓住杀害常云泽的凶手;天青对养母田家艳的关怀、报恩情谊令人动容;老太太为报答常先生的救命之恩,不远千里落户云落,默默资助常家后人。这都显示出作者对传统农耕文明中那些朴实、真诚、自然、厚道、重情仗义的美好情愫的挽歌式的眷恋和歌赞。
然而,面对城市化不可阻挡的滚滚车轮,这种传统的美妙图景正在面临着不可遏制的解体命运。即便完美如万樱,她的身上不是也笼罩着一种逆来顺受、随遇而安的被动性吗?常云泽身上集侠义、匪性、流氓气于一体的人格,随着四溅的血花永远消逝了,而那些躲在城乡接合部绑架杀人的人,其实也是集资事件的直接受害者!还有天青,这个与常云泽互为镜像的无名者、无父者,他身上的报恩精神与功利主义,奇妙纠结,不也预示着一些传统文化正像过江的泥菩萨那样,危机重重了吗?
熟人社会与陌生人社会交织,传统性与现代性的博弈,重情尚侠与冷漠利己的纠结……种种“接合”与“解接合”的不断重组,构成瞬息万变、混沌纷繁的历史和现实。小说最后,当罗小军提议要与万樱再一次比赛追逐的时候,是否也象征着一种朝着现代性的反向运动呢?罗小军的的确确感到自己在退行,他感觉自己退回到婴儿状态,甚至有重回母亲子宫的冲动。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看,罗小军的行为不正是对自我及其背后的城市化浪潮的一种否定吗?但张楚也许又是矛盾的,天青的再次逃离,“麒麟之海”中的麒麟的出走,是否预示着新一轮的轮回又将重新开始呢?天青最终逃离家乡走向更加迢远的世界,使我们进一步领略到了张楚《云落》的意义:小小的云落县城,那多元的“接合”与“解接合”的无限循环难道不正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现实与文化的镜像化表征吗?
(本文注释内容略)
原文责任编辑:马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