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肩膀挑,广州话说“担”。虽然普通话也用“担”,如“挑水”可说“担水”,但广州话只能是“担”而不用“挑”。“担”(动词)是广州话的常用词,将其构成的口语词稍加排列,就能看到不寻常的一面。
承用古义构成口语词
“担”,古代诗文多有用例,如三国曹操《苦寒行》诗,“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担囊”也就是挑着行囊。唐元稹《田家词》诗,“姑舂妇担去输官,输官不足归卖屋。”婆婆舂米,媳妇挑去交军粮,交粮不够归来卖房子。元邓玉宾《叨叨令·道情》曲,“为儿女使尽拖刀计,为家私费尽了担山力。”曲以“拖刀计”和“担山力”为喻,讽刺为儿女、家业用尽心机者。
广州话一直保留说“担”,不仅用于口语,如担菜、担泥或担谷,也见于粤地民间吟咏风土民情的歌谣。如清《羊城竹枝词》:“素馨花放近清和,花渡头前唤渡河。担到七门花市去,卖花花债债无多。”素馨花本名耶悉茗花,原产印度,花洁白,以白而香,又名“素馨”。明清之时,广州花贩每日挑着素馨至城,在五羊门南岸渡口上船,到花市卖花,故称“花渡头”。当年广州府城的东门、小北门、大北门、西门、归德门、大南门和定海门等七个城门,都有花市,所以花要“担到七门花市去”。
至今仍在传唱的广州童谣《落雨大大》,“落雨大大水浸街,亚哥担柴上街卖,亚嫂教我做花鞋;花鞋花脚带,一串珍珠两便(便:边)排。”每逢大雨,广州不少街道即遭水淹,谓之“水浸街”。又有旧童谣,“白衫仔,梳个辫,口仔红红瓜子面。井头担水多人见,上山担柴多人缠。”穿小白衫的女子,梳了根辫子,瓜子脸,小嘴儿红红。到井边挑水,很多人看;上山挑柴,很多人追着看。这首童谣描写的是年轻姑娘的美丽,其衬托手法与汉诗《陌上桑》可谓异曲同工。
扁担,广州话说“担挑”,也说“担竿”。广府人习以水为财,追求“家肥屋润”,民间忌“干”,“竿”、“干”同音,因而“担竿”也称“担润”。过去广府人家做饭烧木柴,从山上挑下来的上好的木柴叫“担山柴”。用扁担挑着两笼子活鸡,鸡在笼内胡蹭乱跳,挑鸡者被晃得步子不稳,如同打摆子,广州话的“担鸡”指发疟疾。
广州话“担”的熟语极有地方特色。广州话把腊制食品,如腊肉、腊鱼、腊鸭等统称为“腊味”。腊味的销售旺季一年就那一百来天,旺季一过,腊味店的临时帮工就得被辞退。“百日红,担灯笼”是腊味业一句老话。“担灯笼”是挑着行李离开的形象说法。清明节前,秧苗要从育苗地里移植到水田,农民把秧苗码进秧盆,层叠放好,再挑到已耙好的水田,叫“担禾苗”。农谚“担禾苗,行田基”就是准备插秧的意思。
地下茎竹节先出竹笋,长成竹子后才是制作担竿的材料。“担竿也曾做过笋”是说谁都曾经年轻过,劝喻后生不要嘲笑老者。烧炭的小泥炉叫“风炉”,雨天挑着风炉四处叫卖,泥炉吸水后,担子越挑越沉,歇后语“落雨卖风炉——越担越重”喻指负担有增无减。“担担唔识转膊”(唔:不),挑担子不会换肩,喻指做事不灵活。
反映广府地域文化特点
上述广州话“担”的系列口语词,已呈现出鲜明的地域文化色彩。现再举几条反映婚俗和地名文化的“担”词语。
先看婚俗方面。“担饼”,定婚、受聘的俗称。广府婚俗,定婚聘礼必备“礼饼”。礼饼又叫“嫁女饼”,占的份额极大,有钱人家送饼可达数千斤。因此,“嫁女饼”还是聘礼的统称。男方把聘礼挑送至女方家谓“送嫁女饼”,又叫“担饼”。现在男家大多开私家车“送嫁女饼”,将到女家时,仍循旧俗下车“担饼”,挑送入屋。
“担鹅酒”,迎亲日新郎的亲友将鹅、酒和其他迎亲礼挑送到新娘家。除了鹅和酒,礼俗中象征大吉大利的“利市”必不可少;礼品还要有虾米和椰子,寓意“有子有孙”。虾米是小虾,广州话说“虾仔”,婴儿叫“臊虾仔”,小儿叫“虾仔”;“椰子”的“椰”谐音“爷”,“子”广州话不读轻声,读三声,“爷和子”表示后继有人。
再看“担”地名词。广州市增城区永和镇一小村,据说当年缺水,山脚不远处有一口井,水源来自山泉。遇到天旱,泉水愈加甘甜,村民都来挑水食用,称泉作“担水窿”。“窿”,广州话是孔穴的意思。后村名也称“担水窿”。清初,王氏一族迁至原花县(今花都)东部,当年农作物收获后,村民挑着粮食到集市贸易,途中必经一山岗,人称“担米坳”。
地名还有称“担杆”的。如广州市原东山区一巷子名“担杆巷”。珠海的担杆岛因岛形狭长似扁担而得名,原名担杆山,又名担杆洲。围绕此岛有了一系列的“担杆”地名:驻岛镇叫“担杆镇”;地处岛之北端的一个小村叫“担杆头村”;在岛中部建的广东省自然保护区命名为“担杆岛自然保护区”;担杆岛、细岗洲、二洲岛、直湾岛和细担岛等五岛组成的群岛,因担杆岛面积最大,故名“担杆列岛”。岛屿所处的水域称“担杆水道”。
担挑曾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工具之一,生活中凡需搬运的活儿,几乎都靠肩挑背扛,“担”自然高频率地出现在广府人的日常交际中,构成了大量的方言词,真实地记录了当年的生活,反映了广府文化的独特魅力。
(作者单位:广州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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