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置身于科技与教育深刻融合的时代浪潮,我开始尝试跳出舒适区,走进人工智能与人文教育的交叉地带。当我一次次向未知追问、向未来尝试时,那些困惑、顿悟与坚定,让我更深刻地看清自身之渺小与学问之浩瀚,也更真切地体会到,唯有坚守人文初心与学术本真,方能在技术迭代的喧嚣中保持清醒、在跨界探索的迷雾中锚定方向。
最先“逼”我突破认知边界的,当属生成式人工智能(GenAI)的迅猛发展了。作为一个纯粹的文科生,我向来对技术抱有某种本能的疏离,总觉得自己是“门外汉”,难以真正理解它的逻辑与边界。起初,我怀有排斥与忧虑,总觉得它要替代我们这些长期倚重人文思考与文字质感的研究者的位置。不过,我很快尝到了技术的“甜头”,以前苦思冥想一整天的思路瓶颈,智能助手几十秒就能甩给我三五个版本,虽未必都精准,却常有灵光一闪的启发;至于那些机械繁琐的填表、格式化文书工作,它都任劳任怨,完成得快还不闹“情绪”。
然而,工具越顺手,一个根本性问题就越发清晰:在这场人机协作中,“我”的位置在哪里?如果只是被动接受技术产出,那么思考的主体是否已在悄然置换?
不可否认,人工智能极大地提升了我的效率,它帮助我从重复性劳动中解脱出来,让我得以将更多时间与心力,投入到真正需要思辨、创造与深度关怀的研究中去。但是,AI之于人文社科研究,绝不能仅是提高效率的工具,它更应成为被审视、被追问的研究对象。于是,我主动将其置于人文社科研究的透镜之下。在“大思政课”研究中,我和我的团队思考以自然语言处理技术构建智能资源匹配系统,让理论内容主动适配每一位学生的认知画像与情感需求;在意识形态风险治理的探讨中,聚焦数智技术带来的归责难题与价值迷失,尝试构建技术与价值并重的引导机制;同时,紧扣大中小学思政课一体化建设要求,尝试创造性设计数字平台的应用架构,让数智技术赋能各学段思政课的纵向衔接与横向贯通。
在与AI密集协作的日子里,有时感觉它如知音,寥寥数语便直指核心;有时却像隔墙对话,始终难以同频。起初,我总归因于技术或模型,久而久之才明白,真正决定AI“好用与否”的,往往是人自身。网上常有人戏言要“调教”AI,我却觉得,与其说是“调教”机器,不如说是我们首先要“调校”自己的思维。对问题的本质看得越清,对核心逻辑捋得越顺,对目标方向握得越实,AI就能越精准地呼应需求。换言之,越是智能的时代,越要增强人的主体能动性。我们永远不能脱离对研究内容的深耕细作,更不能忽视自身研究能力的锤炼提升,要始终在技术面前保持独立清醒,捍卫人之为人的思考尊严与价值判断。
正是带着这样的体会,作为人文社科研究的管理者,我愈发感到我们需要共同面对这个时代给出的新课题。2025年春天,我和同事们携手筹划举办了名为“当AI遇见人文:数智时代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系列讲座,请来了十位来自不同院系的老师,有讲教育的、谈经济的、研究管理的,也有专注法学、传播和艺术的。大家坐在一起,不谈空泛的概念,就聊各自在研究中真实遇到的困惑与发现,“AI到底在如何改变我们的思考方式?”“我们该如何守住那些必须由人的心灵去感受、用人的理性去判断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不同学科的声音能在此交汇、碰撞,让技术的追问回归人的温度。我想,这大概就是数智时代人文社科该有的样子——既开放拥抱工具,又清醒守护价值。
回望这段旅程,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一路的求索与坚守,皆源于山东大学“学无止境,气有浩然”校训的滋养引领。那份对技术未知的主动探寻、对交叉领域的勇敢涉足,正是对“学无止境”的躬身践行;而在技术相拥中守住学术本真、在技术浪潮中锚定人文立场,这份不盲从、不迷失的笃定,亦是“气有浩然”赋予的精神底气。这条路还长,但我愿意带着校训赋予的这份底气,向无垠的知识敞开自己,向人文社科研究的纵深处探索,朝向人的温度与光的来处,笃行不辍!
(作者系山东大学人文社科研究院(人文社科处)院长,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