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推进交通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研究

——访清华大学交通研究所所长陆化普

2025-12-04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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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古道、中国大运河、海上丝绸之路、近代铁路、巧夺天工的中国桥梁、千姿百态的车站建筑、古往今来的港口和码头遗址等,在数千年的历史演进中,不同的交通形式留下了种类繁多的交通文化遗产。交通文化遗产承载着国家民族的记忆,是弘扬民族精神、坚定文化自信的重要载体。围绕交通文化遗产的相关问题,记者采访了清华大学交通研究所所长陆化普。
  文明交流互鉴的物质与精神载体
  《中国社会科学报》:我们应该如何理解交通文化遗产这一概念?在您看来,我国的交通文化遗产主要包括哪些类型?
  陆化普:交通文化遗产是人类在交通运输发展历程中创造并留存至今,与交通活动直接相关的各类文化遗存,它不仅是物理空间的遗迹,更是文明交流互鉴的物质与精神载体。没有交通的连通,就没有跨人群、跨地域的文明对话,而这些遗存正是这种对话的历史见证。
  1994年11月,有关学者在西班牙马德里召开的专家会议上提出“线路(Routes)是我们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国内有不少学者提出了关于交通文化遗产的概念,从大类来看,可以从“物质—非物质”二元维度进行划分,具体呈现为三大体系。
  第一,时空维度:具备“空间连续”与“时间传承”的双重属性。空间上,需形成跨越区域的交通网络或线性载体,既包括实体线路(如古道、运河、航路),也涵盖线路串联的关键节点(如驿站、港口、关隘等);时间上,需经历较长历史时期的使用与传承,形成稳定的交通功能与文化印记,而非短期或偶发的交通痕迹。
  第二,物质维度:涵盖“交通运行全环节”的实体遗存。可细分为四类核心形态:一是交通线路遗产,如陆路的秦直道、近代铁路,水路的大运河、内河航道,海路的古航路及配套助航标志;二是交通设施遗产,如古桥、码头、船闸、路亭、火车站等功能性建筑;三是交通工具遗产,如马车、福船、蒸汽机车、轿子等不同时代的运输工具;四是物质遗产附属品,如记录交通的历史地图、里程碑、碑文、管理机构遗址(如市舶司、漕运总督署),这些物质遗存共同产生交通活动。
  第三,非物质维度:包含与交通有强关联的非物质关联要素。除了上述提到的交通存在的实体,还需纳入因交通活动衍生的非物质要素,主要包括三类:一是交通管理制度与规则;二是与交通相关的传统技艺;三是交通民俗与文化符号。同时,因交通产生的文化层面的交流,例如佛教东传等,也可以包含进来。
  交通文化遗产蕴含多元价值
  《中国社会科学报》:交通文化遗产蕴含着多重宝贵价值,镌刻着文明历程,见证时代变迁。交通文化遗产有哪些多元价值?
  陆化普:交通文化遗产的价值是多元的,既承载历史记忆,又兼具现实意义,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进行理解。
  首先,文明见证的历史价值。这类遗产是不同时代社会发展的延续。秦直道、秦驰道等,其宽阔的路面、因地制宜的修筑技术,见证了秦汉中央集权国家的行政效率与工程能力,奠定了秦汉以来中央通过交通方式加强对地方管辖的框架体系;大运河贯通南北后,催生了扬州、苏州等运河名城,其沿岸的漕运码头遗址反映了古代中国的经济格局与国家治理水平。近代的成昆铁路穿越横断山脉,留存的隧道群与桥梁遗迹,则记录了新中国交通建设的艰辛与成就,成为民族精神的物质载体,被联合国称为“象征20世纪人类征服自然的三大奇迹之一”。
  其次,技术创新的科学价值。从古代工程智慧到近代技术突破,交通遗产凝结着人类的科技探索。泉州洛阳桥采用“筏形基础”和“种蛎固基”技术,解决了江海交会处的造桥难题,展现了宋代桥梁工程的巅峰水平;京张铁路的“人”字形线路设计,将地形限制转化为技术创新,是近代中国铁路工程的典范。这些遗产不仅是技术史的实证,更为当代工程提供了历史借鉴,在此基础上,当代的建造技术才能一步更比一步高。
  再次,文化传播与融合价值。交通线路历来是文化传播的纽带,相关遗产则成为文化融合的见证。茶马古道不仅运输茶叶与马匹,更促进了汉藏文化的交流,沿途留存的寺院、商号遗址,以及流传至今的马帮歌谣,体现了多民族文化的共生共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泉州被称为世界宗教博物馆,伊斯兰教圣墓、清净寺与开元寺等多元文化并存,印证了古代中外文化的包容互鉴。这种融合价值在今天仍是文化自信的重要源泉之一。
  最后,经济社会的现实价值。优质交通遗产已成为区域发展的重要资源。大运河通过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打造“骑行运河三千里”的文化线路,既保护了遗产本体,又带动了沿线旅游与民生改善,激发了城市活力。
  构建“保护—研究—利用”的协同体系
  《中国社会科学报》:交通文化遗产是民族记忆的承载者,也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资源。对于交通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开发利用,您有何对策性建议?
  陆化普:交通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应遵循“优先保护、妥善利用”的原则,构建“保护—研究—利用”的协同体系,具体可从以下三个方面推进。
  第一,建立系统性保护机制。首先,要完善顶层设计,将交通遗产纳入国家文化遗产保护体系,建立跨部门、跨区域的协调机制。其次,针对不同类型的交通文化遗产,需实施分类保护策略。最后,应建立交通遗产数据库,运用新技术对遗产分布、保护状态进行监测,也要防范工程建设与旅游开发对遗产的破坏。
  第二,推动多元化利用。要避免“重开发轻保护”或“只保护不利用”的极端,探索符合遗产特性的利用路径。例如,京张铁路遗址公园将工业遗产改造为兼具展览、教育功能的公共空间等。同时,要强化教育功能,多举办相关教育活动,培育青少年的文化认同。新兴的数字技术也可以利用起来,例如通过虚拟现实 VR 技术还原丝绸之路贸易场景,让大家沉浸式感受遗产魅力。
  第三,夯实保护利用理论根基,强化学习交流。一方面,要开展相关理论研究,建立理论体系,组织跨学科团队开展研究,系统梳理中国交通文化遗产的历史脉络与独特内涵,逐步构建具有本土特色与国际通用性的理论体系;另一方面,要搭建多层次国际交流研讨环境,推动理论成果与国际先进经验互鉴。
  此外,建议开设交通历史课。比如,山东交通学院推出的全国首门“交通与中华文明”特色思政课程,该课程以交通史为脉,讲好交通故事,为新时代思政教育创新打造了“交通+思政”的特色范例。交通文化遗产是文明的脉络,在交通强国建设进程中,只有让遗产“活起来”,才能让文明的纽带代代相传。
  (中国社会科学报记者  张杰)
【编辑:吴屹桉(报纸)齐泽垚(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