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是我国当代文学史上一位极其重要的现实主义作家,路遥研究也一直是新时期作家研究的热点,尤其是21世纪以来,路遥研究进一步走向系统化、体系化,出现了多部有分量的学术专著。路遥研究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是研究空间仍然很大,需要从多个维度不断深化与推进。
一是加强路遥作品研究。作品是作家最好的纪念碑,作家的生命长度是由其作品来决定的,优秀作家是靠优秀的文学作品来立足的。路遥写出了《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优秀作品,这些作品对新时期以来普通中国人的精神与情感产生了重要影响。
路遥研究的基础在于对其文本的深入解读。倘若没有对路遥作品的反复研读与阐释,路遥研究就无从谈起。当前学界对路遥作品的研究存在明显失衡,重复性劳动过多,创造性研究不足。部分研究者往往就事论事、亦步亦趋,未能站在历史与审美的维度深入探析路遥作品的内在魅力与外在影响力。此外,即使对研究较为充分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作品,也存在需在新的历史语境与新的文化经验下深入解读的问题。李建军的专著《路遥的哈姆莱特与莎士比亚》从世界文学的视域分析与比较路遥与莎士比亚、雨果、列夫·托尔斯泰、柳青等中外作家的相似性与不同点,进一步拓展了路遥研究的空间。事实上,只有把作品研究的基础夯实了,路遥研究的根基才牢固。
二是加强路遥生平研究。路遥的一生是拼搏的一生。他“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的人生箴言就是他40余年短暂人生的最佳诠释。路遥生平研究的核心是史料。梁启超先生曾言:“史料为史之组织细胞,史料不具或不确,则无复史之可言。”(《中国历史研究法》)路遥42周岁时英年早逝,他病逝后社会上出现了大量回忆文章。这些文章大都是回忆者站在各自立场上的回忆,需要加以认真地考证与辨析。目前,一些研究者有道听途说之嫌,存在不加辨析就使用不实史料的情况,造成路遥生平研究的偏差。路遥生平研究既不能一味猎奇,也不能哗众取宠,而是要踏踏实实地梳理其“仰望星空”与“不断向上”的人生奋斗细节。
21世纪以来,国内陆续出现了多种路遥传记作品。笔者的《路遥传》也在2015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并于该书发行十周年之际再次推出修订版《路遥传》。传记作者因认知水平、材料掌握的程度以及文学表达水平的不一,内容自然也就各有侧重。目前,路遥的传记作品还不够丰富,还需要出现更多有分量的路遥传记,以满足不同读者的阅读需求。
三是加强路遥作品的跨媒介与跨文化传播研究。路遥小说的特质与广播文化、影视文化的形态相契合,使得其拥有很大的传播空间。自新时期以来,路遥的代表性作品《人生》与《平凡的世界》通过被不断改编成广播剧、话剧、电影、电视连续剧等方式影响人们。从研究的角度而言,路遥小说的传播学研究是一个大课题,可以从多个角度来阐释。此外,路遥的《人生》被翻译成俄语版、法语版、英语版、韩语版等多种版本;《平凡的世界》也被翻译成日语版、马来西亚语版、塞尔维亚语版、阿拉伯语版、土耳其语版、越南语版等多种版本,在世界范围内不断传播。对于路遥作品的跨文化传播与海外读者的接受状况,也需要不断加强研究。
四是加强路遥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位置的研究。新时期文学从发端到现在,可谓风起云涌、潮起潮落。部分当年以所谓的“新结构”“新技巧”“新语言”创作出红极一时作品的作家,如今早已销声匿迹了,而路遥却给历史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诚如评论家李星所言:“路遥却以一人之执拗和坚持,如其所愿地打败了整个儿的中国文坛和同样执拗的中国批评界,使似乎以托尔斯泰和走托尔斯泰、肖洛霍夫道路的柳青式的理想现实主义方法创作的《平凡的世界》成为偌大中国的文学阅读传奇,和自己短暂人生的光辉纪念碑。”(《还原一个形神兼备的路遥形象——评厚夫〈路遥传〉》)但是路遥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书写中的位置,却出现了文学史家与评论家、读者评价差距较大的情况,存在读者热、评论热而文学史专家冷的情况。
文学史是客观而真实的存在,而对文学史的叙述则具有人为的选择性。由于认知水平、选择视角、历史经验等的不同,文学史的撰写很难避免主观性。路遥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的位置需要交给历史来评判。正如他在茅盾文学奖颁奖大会上的致辞中所言:“对于作家来说,他们的劳动成果不仅要接受当代眼光的评估,还要经受历史眼光的审视。”(《早晨从中午开始》)一部名著经典化的过程就是“经历历史眼光的审视”的过程。
丹麦文学史家勃兰兑斯曾言:“文学史,就其最深刻的意义来说,是一种心理学,研究它的灵魂,是灵魂的历史。”(《十九世纪文学主流:流亡文学》)如何看待路遥,以及路遥在当代文学史上究竟有怎样的地位,这应该是当代文学史研究者要回答的问题。《平凡的世界》这部能持久照亮亿万读者心灵的灯塔式作品,凭借其对民族情感结构的深刻书写引发跨代际的灵魂共振,应名正言顺地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占据不可或缺的地位,这是历史与读者的共同选择。
除了以上几个维度外,还有众多路遥研究的打开方式。“存大气,成大器”的路遥凭借对“城乡交叉地带”这个独特的文学表达发力点的敏感捕捉,铸就了《平凡的世界》与《人生》等经典作品。我们今天谈论他的创作,倘若忽视其文化性格的丰富性与复杂性,是很难真正进入路遥的文学世界的。一位优秀的作家要有丰富的文化想象力与执着的文化担当,才能捕捉到社会历史的诗意,进行丰富而深刻的艺术创造,进而形成深刻的文化创造力与深远的文化影响力。路遥用生命验证的“文化四力”是其作品成为经典的鲜活注脚。
路遥在1988年12月30日给朋友的书信中这样写道:“当别人用西式餐具吃中国这盘菜的时候,我并不为自己仍然拿筷子吃饭而感到害臊。”(《致蔡葵》)这句决绝地表达其文学创作观的话语至今犹在我们的耳畔回响。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中,路遥的文学人生及其创作给我们以无穷的启示。因此,在新的文化语境中,路遥研究再出发正当其时。
(作者系延安大学路遥与知青文学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