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传播学的隐喻流变与想象

2025-09-11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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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新闻传播学研究当前面临新旧叙事方式的挑战。一是以技术为着眼点,强调新媒介的发明与应用带来社会变革,媒介史在反复的未来预言中被“去历史化”。二是以伦理为基本点,强调媒介形态不论如何变迁,职业日常规范与道德观念始终不变,最终导致旧规范在新挑战面前节节败退。

  新闻传播学当前面临的困境和机遇与自身学科特色相关。所谓“新闻无学”实际上是指新闻传播学的定义始终在变化,其外延和内涵随着技术与文化的发展而不断改变,新闻传播的功能作用与组织形态也随之变化。这也就意味着不能拿传统媒体时代的“新闻”概念硬套、解释社交媒体时代的“新闻”,要回到概念的历史语境中看待“新闻”“传播”等词是如何与当时的社会发生关联的。

  隐喻是一种修辞手法,一般指理解某一事物需要通过另一具体事物形象的中介,比如“时间”让人理解起来比较抽象,而“逝者如斯夫”则把时间具象化为流动的长河,一下子便 清晰可感。新闻传播学在其实践过程中衍生出诸多隐喻,这些隐喻可作为理解某一时期新闻传播现象的切入点。

  新闻传播学中的三类隐喻

  由于新闻传播现象的特殊性,可将其隐喻类型划分为三类。

  一是新闻文本中的框架隐喻。新闻记者通过自身的主观能动性以及对社会文化的依赖路径,常常使用新闻隐喻实现社会宣传、组织与动员。例如,面对自然灾害时,新闻记者通常会使用战争叙事框架,把救灾过程理解为人与自然的决斗。框架隐喻是新闻文本生成过程中的一种文学修辞,一方面,它是一种客观的反映,新闻文本作为中介勾连起社会现实与读者想象;另一方面,它是一种意识的建构,在选择此物而非彼物作为隐喻对象时,内含着写作者的情感偏向。

  二是媒介认识论意义上的隐喻。有学者在谈论媒介定义时提出媒介即隐喻。这里的隐喻指代媒介与信息的关系,即信息中的差异。如象征方式、信息来源、信息数量、传播速度以及传播语境等都会塑造文化本身的内容,不同媒介会带来不同的时空秩序与思维方式。从这个意义来看,媒介本身是人的思想在诉说前的无言语境,它在潜意识中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交流方式以及认知方式。

  三是影响新闻传播学定义与使用的建构性隐喻。这类隐喻的提出本身是对复杂传播结构的一种外化导向,但却能够对现实社会做出改变,最终内化为人与人交流的隐性准则。这类隐喻一般有三种来源。其一,从新闻传播业者的专业实践中凝结而来。其二,从新闻传播学者的调查研究中总结得来。比如“基础设施媒介”“窗口”“云端”。其三,来自政府、企业与群众日常生活的理解。如将信息比作水流,有了“流量”“信息泛滥”等用法;将抽象的互联网转化为具象的空间,有了“高速公路”“云端”“公共广场”“茶馆”“圈地”等隐喻。

  隐喻流变即概念史的演进

  前两种隐喻分别对应学科效果范式与技术范式,而第三种隐喻则试图追问建构性概念的由来和影响。有学者提出,绝对隐喻作为一个导向的支点,其内容确定了一种态度或行为,它们呈现着无法体验、忽视的现实性整体。借由对绝对隐喻的认识,新闻传播学隐喻的每一次流变都是时代精神的凸显,历史的结构性变化造成传播结构内在意义的匮乏,它需要以新概念的构建重新完善自身,并通过新隐喻实现新信息语境的传播。

  因此,探究新闻传播学的隐喻流变实际上就是在做概念史的梳理,包含两条路径。一是以单一名词的内涵演变反映学科历史和发展。如“新闻”“报刊”“传播”等词在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界定范畴。以“报刊”为例,中国报刊早期发展与传统文人的转型相耦合,如“科举试题”“文人雅集”“说书”等传统文化形式被迁移到报纸内容板块,看似是旧文化在新媒介的延伸,实际上是新媒介用旧形式建立了新的组织样态。中国报刊后续成为舆论宣传的主力,政党与报刊的密切联系就有了“耳目喉舌”的隐喻。不同的政党,“耳目喉舌”的主体也不一样。如梁启超为了强化报馆的合法性,将其追溯至周代太师的“陈诗以观民风”。报刊在不断专业化的过程中生产大量隐喻,戈公振在谈报纸与舆论时就用了“留音机器”的隐喻,强调记者是代表舆论而非制造舆论。

  二是以概念群为界划分传播模式。与技术范式不同,一种新媒介的出现并非一定取代旧媒介,也并非一定能产生一种新的社会文化心理结构。以当下的网络传播为例,微博既可能被视为“广场”的公共空间,也可能被视为“树洞”式的情感倾诉场地,还可能被认为是粉丝“圈地”后的组织平台。通过寻找不同隐喻的最大公约数,可以比照概念群之间的差别,从而辨别出传播模式的根本不同,以及何为传播的根本特点。

  隐喻与新闻传播学的想象力

  有学者主张应具有“社会学的想象力”的心智品质,要求个体能够定位自身所处时代,搞清楚与自己境遇相同的个体的生活机会。在新闻传播领域,隐喻与个体之间恰恰形成一种复杂的辩证关系,个体日常生活在接受着大量的隐喻而不自知,这些隐喻以一种看似矛盾的关系充斥在互联网平台中,并影响着人们对技术的运作方式。没有人在思考“流量”,但想成为“网红”的网友却都去“蹭流量”。除了工程师较少有人懂算法的基本原理,但人们可以根据媒体经验“养号”。

  当前,新闻传播学应从隐喻的角度重新思考不同时代的结构,已树立的概念高墙可能要推倒重来,偶然构建的新概念经过发展也可能会在网络中有着规范性力量。这要求新闻传播学肩负起新的时代使命,一方面重新书写概念史与思想史,另一方面要投身于丰富的媒介实践中提取隐喻,更好地认识和把握当下,推进新闻传播学自主知识体系构建。

  (作者系延安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院长;延安大学斯诺研究中心研究员)

【编辑:刘娟(报纸)赛音(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