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国家高度重视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要求创新社会治理体制，改进社会治理方式。经过十多年的学术积累，魏炜教授新作《新加坡社会治理现代化研究》（人民出版社2024年版）终于面世。该书在新加坡问题研究领域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现代新加坡肇始于1819年，经历英殖民地时期和1959年自治后迅速发展时期，共计200余年。推进新加坡社会治理现代化是在1959年之后，但殖民时期的历史文化深刻影响了新加坡整体社会的发展。基于此，该书从1819年开始研究并进行设计：首先，东印度公司辖下的殖民地社会治理（1819—1866）。东印度公司对新加坡实行自由放任与分而治之相结合的统治方式，充分利用新加坡移民社会的特质，利用族群领袖与社会组织实现族群内部的高度自治。其次，直辖殖民地时期的社会治理（1867—1958）。殖民政府转变自由放任与间接统治之政策，加强政府社会职能，完善社会管理机制，强化立法规范社会秩序、公共卫生治理等方式，使社会管理逐渐步入有序状态。再次，工业化时期的社会管理（1959—1994）。新加坡政府实现殖民时期弱势政府向强势政府的转变，政府全面介入社会，完成族群社会的整合，结束了族群隔离状态，建构起新加坡国家认同，以社会政策促进工业化的经济转型和社会转型。最后，发达经济体的社会治理转型（1995年至今）。成为发达经济体之后，新加坡根据国内社会转型与国际环境变化的需要，继续在社会领域保持强势政府地位，完善政府主导的社会管理体系，并通过扩大民主、加强沟通等方式扩大社会和公民的治理参与，构建起政府主导下的政府、社会和公民多元协同的治理机制，有效解决了族群整合、社区治理等问题。这一四段式的框架拟定绝非随意之举，而是作者在充分了解新加坡整体历史发展脉络基础上，根据新加坡社会治理方式的阶段性变化而定，实现了从历史学视角检视新加坡社会治理现代化的来龙去脉。

　　社会治理意指政府、社会组织、企事业单位、社区以及个人等多种主体通过平等的合作、对话、协商、沟通等方式，依法对社会事务、社会组织和社会生活进行引导和规范，最终实现公共利益最大化的过程。该书虽是在历史学视域下细究新加坡社会治理现代化的演变过程，但作者在坚持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的同时，自觉借鉴社会学相关理论，结合社会冲突和社会整合理论，以分析“国家与社会”的矛盾关系为核心，从新加坡经济条件的变化出发解释社会基础和社会治理方式的变化，探究新加坡如何在国家主导下，以“善治”为目标，努力实现政府自上而下的社会管理和民间自下而上的社会自治最佳结合的社会治理现代化过程。

　　积极借鉴社会学相关理论体现在全书的诸多方面。在章节标题设计上，多用社会冲突和社会整合色彩浓厚的短语，比如“自由放任”“社会基础”“管理职能加强”“社会自治”“政府控制”“治理参与”“社会融合”“多元协同”“社区治理”等，以示历史学与社会学交叉研究之意。

　　具体到每章，第一章和第二章在分析新加坡华人社会问题丛生的原因时，借鉴了社会冲突出现的相关理论如资源分配不均、价值观差异、利益冲突等，揭示当时社会内部族群之间乃至族群内部如何分化明显、矛盾突出，进而达到族群高度自治。第三章和第四章主要参考了社会整合的话语体系，包括整合手段和整合目的，比如，该书借鉴社会学相关理论中的“文化整合”“规范整合”“意见整合”和“功能整合”等核心概念，研究工业化时期新加坡政府如何利用语文政治、统一教育体系、市区重建、华人社团转型等手段消除族群内部隔阂，最终实现了社会整合中的“社会体系中各个部分之间互相顺应，形成均衡状态，从而维持社会稳定和发展”的目标。这充分体现了该书鲜明的跨学科研究特点和创新之处。

　　史料创新是该书的一大创新之处。在新加坡史研究领域当中，社会治理属于近些年新兴的研究话题之一，前期相关成果尚不多见，一手史料更未获得充分挖掘。即使如此，作者仍秉持对学术负责的态度，敬畏学术，十分注意对一手史料的深度搜集，尤其是对新加坡殖民时期的《海峡殖民地法律》《海峡殖民地年度报告（1855—1941）》《三州府文件修集选编》《新加坡殖民地年度报告》和新加坡建国后历年的年鉴与统计年鉴、官方数据、法规文告、人民行动党和宗乡会馆等政治团体与社会组织的纪念特刊，以及新加坡领导人的言论集、传记、回忆录和报刊史料等百余种文献资料的搜集，为该书奠定了坚实的研究基础。作者还对这些史料进行了有效整理，并通过解释、分析和研判上述史料开展相关问题研究。比如，从《海峡殖民地年度报告（1855—1941）》《新加坡殖民地年度报告》、年鉴与统计年鉴、世界银行数据库中，整理新加坡开埠以来人口统计、财政收支类别与数量统计、社会组织统计、语言使用情况、雇佣与就业统计、居民收入、教育水平等多种数据，运用计量分析法，制成50余张统计表，通过对数据的分析，考查新加坡社会变迁与社会治理间的关系。通过分析新加坡建国后社会整合中的语言问题、华人社团功能转化问题、后工业时代老龄化问题等相关数据，观察新加坡政府如何根据国家需求与社会基础变化而调整社会治理方式和措施。作者还运用比较研究法，通过广泛收集和细致分析同时期槟榔屿、马六甲的经济与人口，以及新加坡不同时期不同族群的待遇及社会地位、不同领域的财政开支等相关史料，透视新加坡社会治理的成效与不足。

　　当然，该书存在一些不足之处。社会治理现代化问题是跨学科研究，但该书对社会治理研究理论和方法的运用不足，影响了研究的理论深度；案例研究也不够，尤其近年来新加坡在社会治理政策措施方面多有调整，值得更加深入系统研究。不过，瑕不掩瑜，该书仍是一部值得认真研读的著作。

　　（作者系赣南师范大学新加坡研究中心讲师；赣南师范大学新加坡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