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飞
生态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是人们在反思生态危机的价值根源过程中产生的两种重要的生态哲学思潮。尤其是生态中心主义具有矫枉过正的作用,因此,走出人类中心主义、走进生态中心主义一时成为生态哲学家的主流选择,殊不知生态中心主义存在着严重误导像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的危险,而人类文明史上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什么人类中心主义。科学的生态哲学必须是超越生态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哲学。
人民性:生态价值观的抉择
生态中心主义首先在价值观上发难,认为人类中心主义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本根源。他们主张,为了摆脱生态危机,必须承认和尊重自然的“内在价值”。从社会发展理论来看,在原始社会中,由于生产力和科技不发达,人们采用“互渗律”看待自然。原始社会解体之后的人类历史都是阶级社会的历史,人们不可能将作为“类存在”的人作为价值中心,往往采用阶级本位的立场。因此,到目前为止,人类中心主义似乎根本不存在,这是生态中心主义炮制出来的假想的敌人。就价值来说,不是一个实体范畴,而是一个关系范畴,其表征的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需要和需要的满足、目的和目的的实现的关系。生态中心主义的“内在价值”论将自然自身的存在看作价值,存在着复活“物活论”的危险。我们应该看到,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和最公平的公共产品。因此,应该将满足人民群众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作为生态哲学的价值观。坚持人民性并不会导向人类中心主义。这在于,优美生态环境需要要求人类必须将自然作为自己的母体和身体加以呵护和爱护,要求建立和维护人与自然之间的血缘纽带和情感纽带。这能从内在上激发出人类敬畏自然和热爱自然的深厚的生态道德感情。
系统性:生态本体论的抉择
即使人类中心主义在人类文明史上真的存在,但它与生态中心主义一样,都在哲学本体论上割裂了人与自然的有机联系,没有看到二者构成了一个有机生态系统。生态中心主义似乎承认自然的本体论地位,但孤立的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自从人类产生之后,自然界已经成为原初自然、人化自然、人工自然的统一体,到处打上了人类活动的烙印。当然,人类不可能成为任何意义上的本体论之根。大自然孕育抚养了人类,人类应该以自然为根。从根本上来说,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内在关联,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成为一个生命共同体即有机的生态系统。现在,系统自然观和生态自然观已经成为自然观发展的重要方向。前者认为自然按照系统性方式存在和演化,后者将人与自然看作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生态系统。因此,人类既不应以自然为中心,也不应以人类为中心,而应追求人与自然的协同进化,将“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作为生态哲学的本体论。真正的自然主义必然看到人是自然演化到今天的最高产物,因此,它也是人道主义。真正的人道主义必然看到人来自于自然界,自然是人类的母体,因此,它也是自然主义。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统一指向的就是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
绿色化:生态发展观的抉择
在发展观上,生态中心主义提出,西方技术对现有非工业化国家的影响应受到限制,保护非工业社会免受工业社会的侵蚀。这种看法具有反对西方霸权的进步性质,但存在着阻挠发展中国家现代化的意味。更有甚者,一些生态中心主义者将生态文明看作是取代和超越工业文明的新的文明形态。如果我们用生态文明取代和超越工业文明,只能维护现有的发展格局,使我们永远处于不发达的境地。如果人类中心主义演变成为增长中心主义,那么,追求盲目的增长必然会导致生态环境问题,最终会阻挠现代化。对于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的后发国家来说,既要实现现代化,又要避免重蹈西方现代化“先污染后治理”的覆辙,那么,科学的选择只能是创造性地走出一条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为导向的发展道路。我们应该把生态文明的理念、原则和目标全面地融入现代化建设的各方面和全过程,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西方生态现代化理论试图实现现代化和生态化的双赢,但将自然资本看作是新的盈利机会,仍然是一种生态资本主义范式。因此,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要义和特质的绿色发展,理应成为生态哲学的发展观。
合理化:生态历史观的抉择
在生态中心主义挑起的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诘难中,不承认资本逻辑是造成西方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当一些论者在为人类中心主义辩护的时候,对人进行了无差别的同质化处理。生态女性主义批评说,人是有性别差别的。社会生态学批评道,人是有等级差别的。在马克思主义看来,造成性别压迫的父权制和造成社会差别的等级制都是私有制的产物。一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甚至提出了“环境无产阶级”的概念。因此,我们不能跟着生态中心主义跑,无差别地批判人类中心主义,而是必须深刻反思资本主义发展道路和发展模式的生态弊端,牢固树立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观,努力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在未来的自由人联合体当中,能够合理地调控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实现人与自然、人与自身的和解。当下,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是人民群众共有共建共治共享的伟大事业,能够从根本上克服资本逻辑造成的生态危机,合理地调控人与自然的关系,最终实现人与自然、人与自身双重和解的未来理想。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观,理应成为生态哲学的历史观。坚持这样的历史观,才能实现社会公平正义和环境公平正义的统一。
总之,真正的科学的生态哲学必然是超越生态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的哲学,这样的生态哲学才能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普照之光”。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