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网讯（记者 李秀伟 通讯员 彭文楷） 12月3日下午，应武汉大学哲学学院陈波教授邀请，国际中国哲学会会长、国际易经学会主席、国际儒学联合会荣誉顾问、国际诠释学研究院院士、AHCI英文期刊《中国哲学杂志》主编、夏威夷大学哲学系终身教授成中英（Chung-ying Cheng），作题为 “哲学论文创作的逻辑和伦理：成中英与陈波对谈” 的讲座。本次讲座是逻辑与哲学系列讲座第6讲，陈波教授主持并评论。国内外1000余名听众参与本次线上讲座。

成中英教授主讲“哲学论文创作的逻辑和伦理”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陈波教授主持

　　成中英首先回顾了自己的学术生涯与哲学旨趣。成中英于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师从蒯因等教授研究分析哲学与逻辑学，后来与对蒯因哲学感兴趣的陈波结识，并保持了长达三十余年的友谊。但他的学术兴趣并未止步于此，他基于个人的志向和追求，同时也是诠释学和德国古典哲学等欧陆哲学、儒释道墨等中国哲学方面的专家。

　　成中英认为，西方哲学传统中的核心是逻辑与理性，因此对西方哲学的学习始于对逻辑学的学习。同时，他认为，对逻辑和哲学的使用应该最终落实在生活、语言和世界之中，而非进行一种纯粹的、技术性的、形式上的推演。逻辑的目的在于发现真实世界，哲学应该具有足够的人文理想，得出的结论应该与科学和伦理挂钩，而非只是形式上的真理。基于这样的倾向和理想，成中英没有像王浩等人那样选择去做纯技术性的数理逻辑，而是关注归纳逻辑，并将此作为其博士论文的主题。

　　随后，成中英进一步阐明了他的哲学旨趣。他认为，中国和西方在文化、哲学和生活上所坚持的传统具有很大的差异，例如西方的行为逻辑是逻格斯中心主义的，是单线程的；而中国则讲究人情世故，更强调天人合一的和谐统一。那么，中国的哲学学者在对西方哲学的研究中很难跨入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传统而具有足够创造出一流哲学成果的能力，反而是挖掘自身传统中有价值的内容更为可取。因此，当代中国人做哲学的目的就在于，以西方哲学的方法完成对中国哲学的重建，在对自身传统有所保留的基础上，认识到西方哲学的长处，最终以重构中国哲学的视角去理解西方，帮助西方，乃至于改变西方，以达成某种和平的理解。

　　关于哲学论文创作的逻辑和伦理的讨论。成中英认为，一篇好的哲学论文既是在逻辑和概念上清楚的，又是在哲学上有责任感和抱负心的。他从六个方面分别进行论述：

　　第一，在哲学论文的写作过程中，我们需要足够重视逻辑的严谨性，其中包含一致性、明确性、规则的联系性和整体的可能性，要运用逻辑来克服语言的漏洞和模糊，不能前后矛盾，模棱两可，呈现观念的清晰性和思维运行的推理性。成中英借助《中庸》中的“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的概念对此加以强调，并指出中文的表达虽然可以是诗化的，但也可以是追求逻辑的。

　　第二，我们要使论文的表达和概念使用都尽可能地清楚。这需要我们逻辑地看待语言所表达的逻辑，如何传达思维的逻辑性，同时也能够与具体事物联系起来，指称分明，把重点意思凸显出来。这也要求我们对自身能力有足够的评估和认知，明确自己是否有能力通过论文将想要表达的内容说清楚。

　　第三，论文所涉及到的问题要专门，得出的结论也不能不痛不痒，要能够体现作者对哲学所作的贡献。不能满足于对他人观点的复述或解释，要给出自己的东西。写论文需要开宗明义，写作时应该将论文的内容和主题、作者的立场和洞见直截了当地给出来，站在读者角度思考，使读者能够足够清晰地了解到作者的贡献。

　　第四，论文写作要充分参考前人的意见。哲学讨论需要有完整的历史概念，也就是对哲学史上前人思想中的各种各样的概念的清晰把握。因此要对哲学经典足够重视，只看二手乃至于三手资料远远不够。哲学的一大工作就是对哲学经典给出融贯的诠释，在论文建构起来的框架中将经典的思想整合为一体，并对其提出创新的观点，以自己的诠释重新照亮经典。这种诠释（interpretation）与一般意义上的解释（explanation）是不一样的，解释所追问的是原因，诠释则要求语言和思想的融贯和齐全。

　　第五，关于论文写作的伦理，不仅要参考前人意见与作者的原本逻辑，也要参考其他研究者的重要论述和分析，以及在当前和最近影响、提示你相关写作的动力和理由。不逃避，不要掩盖前人的优点和成就，而是在前人的成就上继续发挥。因此，要明白指出前文的重要性和你对前文作者的致谢。目前中国学者和博士生写作论文很少提到他人，也很少提出最近参考资料，对前人的成就和当前作者的启发不做回应，不给予适当的评价，颇为不妥。

　　第六，学习哲学是为了自身和社会的完美，因此论文写作是一种有责任的社会性活动。例如，对儒家哲学研究需要的是一种体系性的理论，不仅是各种伦理秩序，更是为人之道。明确了中国人的哲学的目的之后，就应当明确哲学的责任与方法：为了中国哲学，我们要去学西方哲学；而为了西方哲学，我们也要去学中国哲学。在中国文化中有着深厚的哲学传统，中国文化是一种哲学的文化，具有丰富的思想资源。而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沟通的哲学、走向世界的哲学、整体化的哲学。

　　最后，成中英希望中国的哲学学者都能在此基础上为中国哲学作出自己的贡献。

讲座现场

　　在评议和对谈环节，陈波总结了成中英的讲座的主要内容，即中国哲学学者的抱负、雄心、志向，以及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的双向贡献、促进彼此的交流和理解的哲学前景。陈波盛赞成中英本人就是这样的哲学家，学贯中西，研究领域横跨分析哲学、欧陆哲学和中国哲学。陈波还提到了成中英曾经与威廉姆森的一次对话，那次对话富有成效，展现出了成中英在哲学上广博的学识和深刻的洞见。

　　关于哲学论文的写作，陈波以亲身经历为例，讲述了自己从五十多岁开始写作英文哲学论文并在国外期刊投稿的经历与心得。陈波认为，哲学论文的写作实际上是一种对话，是向他人展示自己的工作。因此，要在学术传统中说话，在学术共同体中说话，通过独立思考说出自己的话，对自己观点提出比较严格系统的论证，以及对他人的不同观点做适度的回应。要写有意义的哲学论文，就不能满足于只把别人的东西搞清楚，对于不同意的观点，给出清晰的反驳；而对同意的观点，则给出进一步的辩护和发展。

　　陈波坦言其对中国哲学的内容了解不深入，他提出两个问题：

　　一是如何做中国哲学史？在近几十年以来的中国哲学范式中，大部分学者都试图在中国哲学中找西方哲学中的本体论、认识论、人生观、伦理学之类的概念，将以西释中作为研究方法。但近来有学者对此提出反思，认为这些概念是强加于中国哲学的，是对中国哲学思想本身的扭曲，因此要以中释中。我们应如何看待这种分歧？

　　第二个是如何在中国做哲学？中国的哲学学者是否要建立自己的话语体系？这种话语体系必须要是独创性的、系统性的，目前的中国在这方面仍然不足。此外，一些中国学者虽然研究西方哲学，但并不参与国际学术界的对话。这种现象是否合理？

　　对这一问题，成中英在回答中回顾了梁漱溟、冯友兰、熊十力、牟宗三、唐君毅、余英时、杜维明等几代新儒家学者的思想和学术方法，并结合自身的生活经历，认为无论是用中国哲学还是西方哲学去解释都只是方法选择上的不同，但哲学是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内在生命体验，是对这种体验下产生的独特问题的回答，这才是哲学的本体，因此方法是次要的。

　　对第二个问题，成中英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应该是开放性的，既需要根植于中国人的生活体验，也需要面向世界上不同的哲学传统。中国学界目前现状中的问题不仅是交流不足，还有理解不足、文字造诣不足、读书不足等大量的问题。而成中英给出的解决方案就在于中西哲学的交流与重构。成中英提出了对下一代哲学学者的期待和鼓励，他认为不止有在西方传统下才能做哲学，中国也有自己独特的哲学传统。

　　最后，成中英大致介绍了他即将出版的《中国哲学简史》等六部中英文新著，陈波对此表示了祝贺和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