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尽其用，何尝不是人生归属。

　　云蒙山下真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巍峨的长城为伴，碧绿的密云水畔为友，依山傍水，其乐融融。最让我无法割舍的，还是那些路边人们很少注意的小树棍，因为它们是我们成长路上最忠诚的伙伴。

　　走过夜路的人都知道，漫漫黑夜中，农家的微弱灯光，是多么给人温暖。读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有一个细节印象特别深刻，张无忌在光明顶的隧道中，漆黑一地，惨遭恶贼袭击，历经千难万苦，习得乾坤大挪移心法的无上武功。临行前，小昭将照明的小木段，在雪地里埋起来，拜了又拜，感谢救命相助之恩。最好的东西，从来都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其实，在人生奋斗必须历经的漆黑隧道中，偶尔的亮光何尝不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云蒙山的学习，充实而又紧张。书海的遨游，亟需强健的体魄做船身。课外时到后山，结伴走走，自然成了大家高效学习的润滑剂。夏日的清晨，有可爱的松鼠引领，有鲜花野果的诱惑，大家呼朋唤友，从滴溜段出发，一路前行。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开始习惯在路边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棍，或长或短，或大或小，或丑或俊，先后相接，宛如丐帮一般，一支小部队在丛林中蜿蜒前行、煞有模样。

　　小小的树枝，看似不起眼，爬山中却往往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上山的时候，隔夜的露水挂满枝头，还有忙碌的蜘蛛把帐篷横跨小路。这时候，小小的树棍就成了开路的武器，一棍在手，一路挥洒。下山的时候，树棍就成了拐棍，仿佛多了一只脚，多了一个平衡点。每走一步，都感觉有人先行给你探地，行走台阶特别轻松。对于年纪大，或是吨位重的人来说，真的是一个不离不弃的下山神器。遇到下雨，攀登又多了几分风险，树棍在手，就更加神气了，仿佛是魔法棒一般，有定海神针在手。若是有人偶然经过，就会发现，茂密的丛林、崎岖的小道上，七八个老汉，每人操着一个小树棍，长短不一，风格各异，像一支部队急行军的样子，衣服多少有些差异，但精气神又如此的相似，坚强而又欢悦，真是山中一道别致的风景！

　　小小的树枝，是一个无法代替的历史记忆宝藏，不仅沾满了我们的汗液，更镌刻了我们不断超越自己的韶华。开始时候，大多数人只能爬一个烽火台，还有人气喘吁吁，后来就是第二个，再就是第三个，最后就是登顶，大家都能咬牙坚持，惟有大汗淋漓之快感。攀爬的两三个小时，在密密的山林中奔走，不时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真是快意人生。有的同学感慨，行走才能思考，才有更快、更广地思考。林中密谈，不仅是学术探索的相邀，更多是人生难得感悟的分享。说到兴起，小树棍就成了课堂上的小教鞭，挥斥方遒，何等顺手。遇到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小树棍锉地响几下，宛如一个扩音器在手。大家来自五湖四海，畅谈天南海北，思考古今中外，正是小树棍的陪伴，我们拥有了最美的、最充实的学习记忆。

　　小小的树枝，日常的管理，可费了我们的不少心思。要找一根顺手的小树棍，要让自己一眼能找到，还不被别人发现，也不是很轻易得手的事情。我们爬完山，总会把自己的小树棍，看似随意的放在山后或山前道路的某个旮旯。前一天，我们如果从山后出发，那么爬山后，棍子就自然堆在山前的不知名旮旯里。到了第二天，我们早上就自然从山前出发，棍子又非常自然地来到了山后的某处旮旯，静静地躺着，等待我们下一次的光临。我们出发前，怀着某种欣喜，去跟小树棍见面，如同奔赴老友的相拥一样。

　　这些小树棍，我们终将还是跟它们分别了，它们如此的普通，在山脚下，静静地躺着，几乎经过的路人都不会理睬。但是，我们的心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给这些小树棍留了一个特别的位置，仿佛它们是我们人生奋斗的别致勋章。毕竟，他们陪伴了我们艰苦的奋斗岁月，他们才是我们挥汗如雨的历史见证。

　　我很羡慕那些小树棍，我们何尝不是这样普通，没人在意，没人怜爱，没有光环，芸芸众生。如果能够在某一时刻，如小树棍般，甘为人梯，给别人以温暖，也给人以力量，难道不就是我们存在的价值吗？

　　很多年后，我应该还会想念滴溜山段的小树棍，想念这段回炉重造的戎马生涯，想念这个激情如火的初夏！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