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去远·现时·连接:理解新闻的另一种视角

2023-03-17 来源:《新闻与传播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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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从海德格尔解释学现象学的角度出发,在人与世界的关系谱系中观照新闻,会直观到新闻最为本然的特性:新闻是连接人与现时世界之间的中介。人通过新闻领会到当下的远方世界,新闻在操劳寻视着的此在与其指代的其他事项之间充当着一种中介与桥梁的作用,在中介性中,蕴含着新闻与人和世界的本体性牵连。从空间关系来讲,新闻承担着“去远”的功能,其将远处的或者需要间接认识才能达致认知的事件带至眼前,通过新闻,人的认知超越了肉眼可见的、亲身经历的范围。就时间层面来说,新闻指向了时间演历中现时存在的事项,并且,正是持续不断向前演历的时间,构成了新闻得以源源不断产生的根本机制与内生动力。而在社会层面,新闻往往并非是面向一个人而是面向诸多人的新闻,其将处于不同空间的人们勾连成一个可以想象的乃至经验的共同世界。以海德格尔的存在论思想作为方法论支撑,对新闻、此在与世界之间关系进行剖析,有助于深刻地理解人与新闻之间的本己性关联,也有助于丰富新闻学的研究范式。

  关键词:理解新闻;海德格尔存在论;人与现时世界

 

  在今天的新闻学研究中 ,尤其是在关于新闻学基本概念的认识和理解上 ,传统形而上学的影响仍然较为深重 。尽管从马克思、尼采到胡塞尔、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 ,再到萨特、德里达、福柯、哈贝马斯,现代哲学中超越传统形而上学的思潮已经轰轰烈烈一百余年,且早就硕果累累,成绩斐然。这倒不是说 ,新闻学没有接受诸如上述所列思想家们的观念 ,事实上 ,这些思想家在新闻学领域的影响 ,可能并不比他们在其他人文社会学科领域的影响弱一星半点 ,且以交叉形式展开的具体研究也已涌现不少。但是,在就如何理解“新闻”这一新闻学研究的根本问题上 ,传统形而上学的影响依然根深蒂固。而若未就这一问题达成超脱传统形而上学的理解,再多思想引入性的具体研究,或许都 不过是“橘生淮北则为枳”的嫁接偏差。

  传统形而上学之于新闻学的影响 ,鲜明地体现在关于新闻学元问题(亦即“新闻是什么”) 的理解上。传统形而上学往往将世界一分为二 ,其一边是具体的、特殊的、实在的现象世界 ,另一边则是超越于芜杂现象、实体世界并以之为认知对象的真理世界、知识世界。在此语境下 ,知识的获取遵循的更多是经验主义与还原主义的致思路径 ,研究者或基于长久以来的经验来认识事物 ,或以旁观者的立场对纷繁、芜杂、具体、特殊的研究对象加以抽象把握 ,提取其中的一般性规律。长期以来 ,研究者对于新闻的界定正是通过经验主义与还原主义的方式实现的。[1] 根据徐宝璜的理解,“新闻者 ,乃 多数阅者所注意之最近事实也”[2] 。在此定义中 ,“ 事实”显然是用来界定新闻的本质性特征 。这一界定方式 ,并非基于严谨的逻辑推理 ,而是基于其自身对于新闻活动的观察以及从西方新闻实践而来的间接经验[3] ,“新闻须为事实 ,此理极明 ,无待解释”[2] ,这一论断本身在某种程度上也显示出徐宝璜之定义中所潜含的经验先行。按照宁树藩的理解 ,若以属加种差的方式来界定 ,“新闻是经报道(或传播) 的新近事实的信息”,或许是更为恰当的新闻定义方式。[4]属加种差的定义方式正是还原 主义的典型体现,事实上,正如宁树藩先生所认识到的,不论是将新闻定义为事实,抑或是报道,再或是他自己所提出的信息,都会陷入一种因经验与主观认识的多样性而导致的相对主义困境之中。[4] 与此同时,经验主义与还原主义的另一前提性假设在于,研究者是抽离于其所观察对象的,亦即研究 者往往将自身视作与研究对象具有一定距离的观察主体,这在一定程度上是近来国内学者所批判的新闻学领域二元对立境况[5] 的直接体现。在这种界定方式下,新闻是脱离人之生命生活实践的客观 对象,是与人相割裂、分离的外在客体,而围绕此建立起来的新闻学, 自然缺乏在人的生命世界中进 行本己性诠释与观照的亲在性目光,也因此更多的是一种脱离于鲜活生命世界的“客观理论”以及抽象性的“碎片化知识”。[6] 也正是在此意义上,有必要摆脱传统的主客二元对立的研究路径,悬置原有基于经验主义与还原主义致思路径而得出的新闻定义,将新闻真正地放在人之鲜活的生命交往与生活实践语境之中加以理解与诠释。

  海德格尔是 20 世纪伟大的思想家,其存在哲学不再纠缠于主客体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寄意于空洞、虚无的“普遍真理”,而是遵从亲在性的致思路径,深入地剖析人的在世方式及其与世界的本己性关联,从而在根本上“跳出了传统形而上学认识论的思想维度”[7] ,这种全新的理解人、理解人与世界之间关系的方式,对于重新发现“新闻”,界定新闻学的核心范畴,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视角。相较于传 统形而上学,海德格尔的存在论思想有怎样的特征,又有哪些重要思想可以为重新理解和诠释新闻 提供借鉴与启发,如果将海德格尔的存在论思想作为观照的方法,可以怎样重新理解和诠释新闻, 以及重新理解与诠释新闻,对于新闻学的发展又有怎样的意义,这些构成了本研究所要关注的基本问题。本文所要做的,便是以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的存在论思想为方法,在人与世界的关系谱系中对新闻进行重新诠释,以期更好地理解新闻、揭示新闻在人之生命世界中的意义。

  一、中介:现象学视野中的“新闻”

  存在思想在海德格尔的思想体系中占据了至为重要的位置,在《那托普手稿》《哲学的观念与世界问题》《康德和形而上学问题》《真理的本质》《哲学论稿》等著述中,海德格尔均深刻地讨论过对于存在的理解,而其经典著作《存在与时间》可以说就是围绕存在,尤其是作为特殊存在的“此在”而展开的。事实上,存在问题长期萦绕于西方思想脉络之中,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笛卡尔、莱布尼茨, 乃至于胡塞尔,这一问题都一直存在,但却悬而未决,久未定论。《存在与时间》开篇,海德格尔引用了柏拉图在《智者篇》中的一段话,“当你们用到‘是’或‘存在’这样的词,显然你们早就很熟悉这些词的意思,不过,虽然我们也曾以为自己是懂得的,现在却感到困惑不安”[8] ,以显示其所要研究的核心话题。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在这一话题上的开创性发现,将海德格尔的名字深深地镌刻在人类思想史上。

  海德格尔将人视作存在结构中的核心,相较于其他存在者,此在(Da-Sein) 即人(Human Beings) , 或者更为准确地说,即作为此时此刻正在存在着的人,这种存在者具有根本层面上的优先地位,“此在是一种存在者,但并不仅仅是置于众存在者之中的一种存在者”“同其他一切存在者相比,此在具 有几个层面上的优先地位”。[8] 由于此在在生存论意义上的优先地位,世界即呈现以“此在—世界”的结构方式,这一结构方式并不是传统哲学中的主客分离式关系, 而是“此在嵌构于世界之中”的 “在……之中”关系模式,“此在的实际状态是:此在的在世向来已经分散在乃至解体在‘在之中’的某些确定方式中”[8] ,此在从被抛入世界起,便与世界共在,便要与周围世界产生形形色色的联系,打 各种各样的交道。以此,海德格尔将鲜活的、真实的、生存的人放到了存在论的中心位置,从而根本上突破了脱离人生存事实性的形而上学。[9]

  在这种全新的对人、对世界的理解中,周围一切存在者皆要以此在为定向,其意义亦要在此在与世界之间的关系中得到领会,“存在之领会向来已经属于此在,并且在每一次同存在者打交道之际都已经是‘活生生的’了”[8],在此在的领会中,存在者获得了生存论层面的意义,其不再是冷冰的、孤绝的 ,或与人相对立且在存在论意义上毫无关联的客体 , 而是生动地融于人之生命境域的一部分。与此同时 ,存在者亦嵌构于世界之中 ,或者说 ,存在者本身即为世界 ,被领会到的存在者、以形式显示 出 自身的种种存在者构成了人之生命世界、周遭世界。以此 ,存在于世界之中的存在者 , 皆须以人之 生命世界的眼光予以重新理解与阐释 ,“此在的分析工作必须保持为存在问题中的第一要求”[8]“一切研究都是此在的一种存在者层次上的可能性”[8] 。

  按海德格尔的思路来理解 ,新闻显然与人之生命世界有着紧密牵连 ,其涵括范围便是新闻领域 中的诸多事质 ,而一条条具体的新闻报道、一件件特定的新闻产品、一次次关于新鲜事的述说 ,都是 以“新闻”为名的存在者。海德格尔将人最基本的生存状态解释为“寻视”与“操劳”。通过寻视 ,此在将新闻产品、新闻报道、新闻述说纳入生命视域 ;通过操劳 ,此在阅读新闻 , 观看新闻 , 收受新闻。在寻视中人看到了新闻 ,在操劳中新闻走向此在的上手状态。而新闻在卷入到人的生命境域、走向上手状态之时 ,也获得了自身的世界性 ,“ 手的东西在世界之内来照面。因此 ,这种存在者的存在 即上手状态无论以何种方式总归在存在论上同世界及世界之为世界有关系 。在一切上手的东西中 , 世界总已在‘此’”[8]。在这种意义上 ,重新诠释新闻 ,从根本上来讲便是在新闻报道、新闻产品之中领会到新闻于人而言的价值和意义 ,认识到新闻在人之生命世界中所处的基本方位。但如何认识存在于人而言的价值和意义 ,又如何认识新闻在生命世界中的位置呢?

  受胡塞尔的影响 ,海德格尔是以现象学的方式来理解存在问题的 。现象学是胡塞尔所开创的一种不同于传统形而上学的全新的认识方式 , 以现象学来认识事物,就是在现象中直观到本质 ,直观到 事物最本然的特性 ,“现象学的特点是通过直观分析来突破传统的个别与一般的那种硬性区别 ,实现出一个更活泼、更带有生活本身的思想性的研究方式和思维天地来 ,现象学也不只是描述事实 ,而是要通过描述事实或事态,来暴露出这些事实是怎么构成的 ,或者依据这些事实再去暴露在更高层次上的构成”[10]。“面向事情本身”,这一胡塞尔提出的现象学著名口号也是海德格尔分析存在问题的方法论依据 ,“ 现象‘的’科学等于说 : 以这样的方法来把捉它的对象—关于这些对象所要讨论的一切都必须以直接展示和直接指示的方式加以描述”[8]。但海德格尔并不满足于胡塞尔所提供的理论武器 ,而是在解释学的影响下 , 以“解释的直观”而非“范畴的直观”来诠释存在问题,“现象学描述的方法论意义就是解释……通过诠释 ,存在的本真意义与此在本己存在的基本结构就向居于此在本身 的存在之领会宣告出来”[8]。当然 ,解释并非天马行空之想象 ,亦非完全以抽象的方式进行思维 ,而是要结合生活的情境进行相应的描述与阐释,“生活的湍流体验本身就前对象化、非抽象化、非二元区别地包含着、构成着和揭示着它本身具有的趋向”“‘解释学’这个词自始至终都意味着人最原本 的生活体验本身的意义构成和形式显示 ,并且在这个意义上是存在论的和现象学的”。[7]

  因此 , 以海德格尔为基本视域来理解新闻 ,就是从此在的视角出发 ,“看”向新闻活动、新闻现象 , 在对新闻的切实感知中 ,在生活世界的直观体验中 ,就新闻活动、新闻现象与此在之间的关系、在此在生命活动中的方位及意义进行解释。像其他事物一样 ,我们称之为“新闻报道”“新闻产品”的东西在我们的生命世界中时不时地与我们“照面”,进入我们的视域 , 闯入我们的生活 ,并成为我们操劳交往的对象。但相较于其他只能显示自身且就在扮演自身所是之角色的事物而言 , 以语言、符号、表征等样态呈现的新闻有其现象层面的特殊性 ,新闻总是在呈现着其他事项(something else) ,且在呈现其他事项的过程中 ,其真正的特性却隐蔽了 ,被表象所掩盖了 ,这种“自我的消隐”就像福柯在《词与物》一书的论述中说的那样:

  所见和所读、可见物与可陈述物在其中不停地相互缠绕的那个单一的层次那时也消失了。物与词将相互分离。眼睛注定是要看的 , 并且只是看; 耳朵注定是要听的 , 并且只是听。话语仍具有说出所是的一切的任务 ,但除了成为所说的 一切 ,话语不再成为任何东西。[11]

  与之相应 ,除了成为所呈现的其他事物 ,新闻亦不再成为任何事物。用海德格尔的表述方式来说 ,新闻最为本然的特性消隐在了自我的上手状态之中。于是 ,人们以经验主义的眼光认为 ,“新闻” 便是它所指代的其他事项 ,是停留在所谓客观世界之中的“事实”,但若新闻真的只是事实 ,新闻在人之生命世界的意义 ,能否就与所谓事实相等同? 若真是如此 ,新闻之于人之生命世界的独特价值又何在呢?

  上述设问之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 , 当新闻真的等同于所谓事实时 ,新闻的意义与价值就与事实无异 ,新闻自身的独特性便被强行取消了。但若令人信服地揭示出新闻的特性, 尚需一番功夫。在海德格尔看来 ,消隐的上手事物的特性 ,常常只有在上手状态缺失时才能形式显示出来 ,也才能被 我们所“看到”。[8] 当我们在阅读新闻、收看新闻、浏览新闻 , 即当新闻就在我们眼前、在我们的上手状态之时 ,我们寻视到的新闻就是新闻报道所包含的内容 ,亦即其指代的其他事项;而当我们寻视新闻而不得时 ,我们便一无所知 ,寻视不到任何事项。当新闻就在生命世界之中时 ,我们理所当然 ,受之怡然;而当我们已经习惯了的新闻突然从我们的生命世界中消失之时 ,我们不仅失去了新闻 ,也失去了于新闻中被指代的其他事项。于是 ,新闻的上手状态与新闻的不上手状态之间出现了差别。

  在这种差别中 ,可以清楚地看到:新闻在操劳寻视着的此在与指代的其他事项之间充当着一种中介与桥梁的作用。在存在论意义上 ,在海德格尔的解释学现象学的意义上 ,在剔除了经验主义之后 ,也即是在清晰地形式显示出来的差别之中 ,新闻收获了自己最为本然的特性——中介性(inter- mediaryness) [12] 。

  对新闻最为本然的中介特性予以现象学与存在论层面的揭示是必要的。在现有的新闻学研究中 ,一种观点认为新闻是关于新近发生事实的报道(也即“ 报道说”) ,处于国内外新闻学研究中较为主流的位置。“报道”蕴含有文本、话语、表述之意 ,其本身意味着新闻是对世界中事件的阐释性乃至镜像性反映 ,通过这种反映 ,人能了解到世界的最新变化。这种判断带有较为明显的中介性意味 ,但当以“报道”这一话语来界定新闻时 ,一个先在性的前提在于 ,新闻是被放置在“生产”尤其是“职业化生产”的语境中加以审视和把握的 ,也正是因此 , 以“报道说”为基点的新闻学知识体系往往围绕着如何生产尤其是如何规范性地生产来展开 ,而新闻与人之间的本己性关联则在很大程度上被遮蔽了 ,与之相关的基础性议题 ,亦无法进入新闻学研究的主流视域。

  与此同时 ,尽管新闻学研究中也已经有一些学者直接谈及新闻所具有的连接与中介作用。例如在新闻学领域中早就耳熟能详的“桥梁”与“纽带”之类的说法 ,但这些说法并未将中介性视为新闻最为本然的、最为根本的特性 ,只是将新闻的连接作用、中介作用视为一种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常识 ,几乎没人对为什么将新闻视为“桥梁”“纽带”以及“中介”予以深入的、哲学层面的分析阐释 ,也几乎没人对这些说法背后的深层次机制及其分析视域进行必要的揭示。这种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态度 ,正是现象学所反对的经验主义在新闻领域的体现。不仅遵从其他研究范式的学者持有这般习以为常的态度 ,就连深受现象学研究传统影响的学者也是如此。在《做新闻》一书中 ,塔克曼尽管在 开篇即点出了新闻的中介性质 ,“新闻是通往世界的一扇窗 。透过其窗框 ,美国人得以了解自己和他人 , 了解自己的机构、领袖和生活方式 , 了解其他国家和人民的情形”[13];但有趣的是 ,她却并没有对这一全书立论重要前提的正当性与合理性予以哲学层面的分析和阐释。而这种在根本问题上的缺席 ,尤其是在基本议题上所采取的经验主义态度 ,正是对她产生极为重要影响的现象学社会学家舒茨所极力反对的研究态度[14]。而沿着海德格尔解释学现象学的思路 ,对新闻之本然特性——中介性的揭示 ,其意义一方面在于将新闻放置在了人与世界的关系尺度加以把握 ,从而揭示出新闻与人的本己性关联;另一方面也在于不仅要揭示出这种关系 , 而且要以一 种真正哲学的方式, 而非傲慢的、习以为常的、经验主义的方式对这种关系加以揭示。因为正是后者 ,斩断了新闻学与哲学之间的根本性牵连 ,使得新闻学长期根基不稳、处于悬空状态。

  当廓清了新闻的中介性之后 , 尚需将这种中介性与新闻所寓居介质的特性区别开来。在我看来 ,新闻的中介性是与“新闻”这种存在本身捆绑在一起的 ,而与新闻所寓居的介质无关。介质为何? 同样以现象学的视角 ,从此在出发 ,看向介质 ,我们能看到什么? 我们一眼望去 ,便看到了答案:介质之特性是其载体性与连接性——介质承载表征 ,并构成了不同事物之间相互连接的基础设施(infra- structure) 。而除了这些属于介质本身的物理特性之外 ,我们什么也看不到(nothing) 。因此 ,在新闻传播活动中 ,物理层面的连接意义和承载意义构成了介质最为本然的特性 。如果仅仅从指代与表征 层面来看 ,介质除了指示自身之外 ,不会指示任何事物;除了显示自身物理性质之外 ,再无其他任何显示。介质承载表征 ,但在传播新闻的语境下 ,介质并不具有表征意义 ,用以涂画的岩壁如是 ,莎草纸如是 , 电视机、收音机如是 ,互联网、手机亦如是。可以说 ,介质在使表征居于自身之上的同时 ,使得表征所指涉的事项得以显现 ,也正是在这一显现的过程中 ,介质自己却消隐和退却了 ,一如贡克尔和泰勒在解读海德格尔媒介思想时所说 ,“ 电视机只要能正常工作 ,就是一个能让我们从中看到东西的‘世界之窗’,不过电视机本身却从我们的视野中退出了”[15]。因此 ,我们可以说 ,介质与表征之间 的关系 ,是典型的承载(bearing) 与寓居(dwelling) 之间的关系 , 即“在……之上”的关系 ,表征总是理 所当然地寄居于介质之上而与介质并不相同 。表征与介质的这种“在……之上”,除了表明方位关系之外 ,还有另一种深层次意味 , 即“使…… 显现”, 介质使表征显示于此在的生命世界 , 在这种“使 ……显现”的机制中 ,介质显示出了自身作为技术存在物的解蔽性质 ,“技术不仅是一种手段 ,技术乃 是一种解蔽方式”[16] 。作为具有中介和表征属性的新闻 ,借助于承载与寓居的关系结构 ,借助于介质的解蔽显示机制 ,可以被有效嵌入进此在的生命世界 ,并在世界之内向此在展开, 与此在照面 ,被此在领会。

  二、去远:新闻对此在的空间意义

  当我们说此在与新闻遭遇和照面时,即此在以寻视操劳的方式观看、阅读、收受新闻时,必然内含了这样一个前提性条件:新闻已经处于此在的周围世界之中,或新闻已经嵌构在此在的生命世界之中。而此中另一层意义也是不言而喻的,作为中介的新闻在内置于周围世界的同时,其指代的其他事项必然不在周围世界。我们有必要将这种似乎“不言而喻”的空间层面的意义予以展开与揭示,以透视新闻、此在、空间之间的内在关联。

  海德格尔认为,此在的生命世界、周围世界有其空间性,这一空间是在此在的寻视操劳之中得以确定的:“空间分裂在诸位置中……并非‘周围世界’ 摆设在一个事先给定的空间中,而是周围世界特有的世界性质在其意蕴中勾画着位置的当下整体性的因缘联络。而这种位置则是由寻视指定的”[8]。此在寻视活动空间层面的有限造就了一个此在寄居于其中的周围世界,世界不纯然地是一个物理性的概念,而是与此在的生命境遇紧密相连的生命展开空间,一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地方是指人们发现自己、生活、产生经验、诠释、理解和找到意义的一连串场所( locales) ”[17]。既然此在之世界与生命境遇紧密相连,那么便意味着人们既可以不断地将本身并不在周遭的、原本在外部世界的事物带进周围世界,带进人的视域范围与人照面,又可主动割裂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关联,走入处于封闭状态的“桃花源” 。于是,生命世界既可以是无限扩大、无限向外开拓的,也可以是窄小局促、鸡犬相闻的;于是,生命世界是弹性的,也是带有个体色彩和生活边界的。

  但是,走向窄小局促只是人的可能选择,而非此在的本质倾向。在海德格尔看来,此在有一种求近的本质倾向:“我们当今或多或少都被迫一道提高速度,而提高速度的一切方式都以克服相去之远为鹄的”[8]。海德格尔将这种本质倾向引导下的此在存在方式称之为“去远” ,“去” 为使动用法,“远”指示距离,因此,去远并不是使之远的意思,而是让远处的东西来到近前,来到自己的生命世界:“此在本质上就是有所去远的,它作为它所是的存在者让向来存在着的东西到近处来照面”,“去其远首先与通常就是寻视着使之近,就是带到近处来,也就是办到、准备好、弄到手”[8]。

  以中介性为其最本然特性的新闻显然具有“去远”的性质 。新闻所具有的“去远”性质 ,一方面根源于其本然的中介性 ,另一方面也因为媒介技术的发展而愈发凸显了。从根本上来讲 , 中介性天然地意味着将空间上不在一处的事物连接在一起 ,而以此在的眼光来看 , 中介性意味着将超越于直观感知 ,让无法直接经验到的事物与自身产生关联。通过新闻的中介性 ,空间上居于远方的其他事项被输送至此 ,抵达此在的生活世界 ,并与此在照面 ,被此在感知。与此在通过新闻照面的同时 ,其他事项之世界性得以彰显,并顺理成章地成为远方世界或外部世界中的共同存在。实际上,也正是通过转化为新闻 ,世界才得以向此在展开 ,世界才得以成为世界 ,这正是海德格尔所反复揭示的,“ 物化之际 ,物展开着世界”[18] 。与此同时 ,现代媒介技术进一步凸显了新闻“去远”的性质 。在《海德格尔论媒介》一书中 ,贡克尔和泰勒指出,“去远性既是大众媒介文化最重要的属性,又是其最平淡无奇的属性”[15] 。事实上,介质和媒介物作为承载新闻的基础装置 ,其属性凸显着新闻的“去远”性质并影响乃至决定着新闻“去远”的范围。在传统社会中 ,新闻更多的是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来实现的 , 这使得新闻传播的距离相对有限。到了现代社会 ,报纸、广播、电视大大扩展了信息传播的距离 ,新闻的“去远”范围也大大得到了扩展,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海德格尔指出了现代信息传播技术的“去远”本质,“ 提高速度的一切方式都以克服相去之远为鹄的”[8]。

  在新闻所本有的中介性中 ,在承载新闻媒介的传播属性中 ,世界切近着此在 ,也即通过新闻 ,外部世界以可见的、述说的形式被“打包”进生命世界,“现代报纸的出现 ,使新闻的阅读具备了现代性的体验 ,它将‘共同世界’嵌入进‘周遭世界’之中 ,人们不仅感受到了遥远的、陌生的、匿名的他人及 事件之于自身的意义 ,还与它们产生了某种时空的联系”[19] 。以此 ,外部世界与生命世界、远方世界 与周遭世界之间相互嵌套 , 自我的日常生活与社会、民族、国家乃至全球相互勾连,“ 正是报纸这个媒介 ,实现了民族国家从‘想象’到‘可见’的转变 ,其方式是‘静静而持续的渗透 ’,其语境是报纸读者们的‘日常生活’”[20] ,在这种相互嵌套与连接之中,“共同世界”得以形成 。这种“可见的”世界的形成 ,呼应着海德格尔所说的“世界图像”时代的到来 , 当新闻将远方的世界带至人们面前时 ,也即是以自身的方式推动着世界的图像化 , 因为人通过新闻所把握世界的过程,正是世界符号化与表象化的过程,“在世界成为图像之处 ,存在者整体被确定为那种东西 ,人对这种东西做了准备 ,相应地 ,人因此把这种东西带到自身面前并在自身面前拥有这种东西 ,从而在一种决定性意义上要把它摆到自身面前来”[21]。

  这里尚需解释新闻去远功能中“远”的意涵。在海德格尔看来,“远”并不必然且常常不是以客 观距离来把握与衡量的 ,而是与此在的生命境域及日常生活经验相关[8]。“远”不是靠量度数据来衡量的 ,而是由寻视活动来确定 ,但凡超出此在寻视视域以外的事项 , 皆要以“去远”的方式抵达生活世界。因此 ,新闻并不必然是国家大事或其他有重大影响之事 ,也可能只是本社区的、邻村的未被此在 寻视到而被他人述说的新奇之事。与“远”相对应的“近”也依赖于日常生活经验而得以确定 , 于此在周边的、能被此在直接觉知无须努力抵达或无须“去远”的即为“近”,“‘近’说的是 :处在寻视着首先上手的东西的环围之中。接近……是以在世之际总首先来照面的东西为准的”[8] 。发生在此在近处的、周围的事项本来就处在此在的视域中 ,不需要依赖任何中介即可被此在觉知与了解 ,这些事项 在触碰此在的寻视目光之时 , 即已被卷入此在的世界之中。这些事项只是周围涌现的新的事项 , 只是以自身显示自身而无需借助他物向此在显示的存在者。在这种意义上,这些事项 , 即便是有反常态之事 ,也并不具备“新闻”的意义。当然 ,这并不意味着此在周围涌现的事项不可转换为“新闻”, 发生于此在周围的事物 ,对于他人而言很有可能便是“远方”。当此在周围世界的事项以循环往复、 周而复始的日常生活样态呈现时 ,此在只是以“本该如此”“ 一如既往”的态度对待周围事项 ;而当有新异的、反常的、我们常常称之为“新鲜事儿”的事项发生之时 ,此在便以话语的方式将事项述说出去 ,进而转化成他人眼中之新闻 ,就像斯蒂芬斯所说 ,“新闻传播者能提供合法性和重要性 ,能将亲历 亲见之事变成新闻”[22] 。

  促使“远”与“近”,生活世界与远方世界发生关联的此在特性在于“好奇”,某种程度上来讲 ,也正是在好奇的驱使下 ,“去远”得以发生 。在海德格尔看来 , 与“看”“寻视”关联极为紧密的“好奇” 是此在的天然倾向 ,此在总是不停地向外张望 , 以满足自我的好奇之心 ,“自由空闲的好奇操劳于看……不是为了进入一种向着所见之事的存在 ,而仅止为了看。它贪新鹜奇 ,仅止为了从这一新奇重新跳到另一新奇上去”,但“近”处是一览无余的 ,一眼便可看到底的 , 因而此在要不断地看向远方、用视线掠过遥远的世界以了却自我的好奇之心。[8]此在的好奇驱使着此在通过新闻将“远方”带至周遭 。在介质构成了人向外部世界延伸的同时[ 23] ,流动于介质之上的新闻将“远方”源源不断地带入 此在的生活世界 。媒介技术的更新使得时间消灭了空间[24-25] , 而后随着新闻对日常生活的嵌入 , 空间又开始弥补时间 ,填充此在的生活世界。在“远”与“近”之间 ,在生活世界与远方世界之间 ,形成了一种意义循环机制 ,远方世界的反常经由新闻的中介化被卷入到此在的生活世界 ,一 如此在将 其生活世界中的“新鲜事儿”以新闻的方式告知他人 ,传至远方。

  但是 ,近处之事何以到达远处? 远处之事又何以进入周遭? 生活世界与远方世界的嵌套与连接又何以可能? 当我们直接面向这些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流动、嵌套、牵连现象发问时 ,便触及新闻之 中介性的内在机制。海德格尔说 ,去远是此在在世的存在方式 ,去远就是把远处的东西带到近处来 , 如果是普通的、轻便的物件倒也可以直接拿至近处 ,上到手中 ,但若是物件沉重以至无法搬运呢? 又或者是转瞬即消失于时间之流的事情呢? 这些又何以带至此在生活世界 ,为此在寻视的目光所触及呢? 在这种去远与“无法搬运”的矛盾之中 ,指代关系(能指与所指) 出现了 ,压抑机制也发生了。指代将世界之中的存在者转化成语词、转化成文字 ,在词与物之间建立一种统一性的意指性关联 ,压抑 (press) 则直接将涌现在世界中的现象截取出来 , 以技术的方式把四维时空压制成二维图像、三维视频 。从指代关系来看 ,压抑也是一种指代 , 因为压抑后的被压抑物是压抑对象的表征 ,从意义关系上揭示着压抑对象。而从时空关系上讲 ,指代也是一种压抑 ,只不过不同于现象的直观压抑 ,而是一种意义压抑,将存在的意义压抑在语词、文字之中 ,通过语词、文字 ,此在领会到存在 ,领会到世界。语词、文字、图片、视频等均是现实世界压抑之后用以指示现实世界的表征。而表征在压抑现实世界的 同时 ,也建构了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是沉重的 ,但表征是轻灵的。此在的“去远”与新闻的中介性 , 因为压抑机制与指代关系而是可能的 ,远方世界因压抑机制和指代关系而实现了空间层面的流动 ,进而可以源源不断地卷入、嵌构到此在的生活世界之中。

  三、现时:新闻对此在的时间意义

  时间性是海德格尔存在思想的精华 ,在他看来 ,时间性是与此在有着根本上的联系的 ,此在即是 时间性:“我们把如此这般作为曾在着的有所当前化的将来而统一起来的现象称作时间性。只有当此在被规定为时间性 ,它才为它本身使先行决心的已经表明的本真的能整体存在成为可能”[8] 。此 在与时间性被勾连在一起 ,意味着海德格尔是在生活时机化、境域化的意义上理解时间的 , 时间不再是日常理解中不可逆的、均质的、单向的、无差别的 ,而是此在所在世界的展开方式 ,是此在之世界以 “此”为基点向着不同方向绽开与流溢出去的方式。[8] 此在是在时间中展开自身的 , 时间性的绽开为此在提供了展开自我的视野和方式 ,而世界则是此在向外延展、铺开的结果。

  时间性向着三个方向绽出 :将来、当前与曾在。在海德格尔看来 ,这三个概念是从此在的生存论意义上得以界定的 ,不能从流俗的时间概念意义上来理解 ,“‘先行于自身’奠基在将来中。‘已经在 …… 中’本来就表示曾在。‘寓于 …… 而存在’在当前化之际成为可能”[8] ,这三个概念的落脚点皆在于此在的存在状态 ,将来、当前与曾在都是此在时间性的体现 ,所以 ,海德格尔说 ,“ 时间就是此在 。此在是我的当下性 ,而且我的当下性在向确知而又不确定的消逝的先行中能够是将来的东西中的当下性”[26] , 当前本身是朝着过去和将来敞开着的 ,这些都构成了此在于时间意义上的存在方式 , 所以 , 当下性是包含着曾在、将来于一身的当下性 。当下是世界以时机化、境域化等方式呈现于此在面前的直接表达 ,在当下性中 ,此在与世界照面 ,领会着世界、沉沦于世界 ,与世界发生着最切近的关联。换言之 ,世界是在当下通达此在的 ,将来与曾在并不是当前本身 ,却以当前化的方式与此在相遇 :“实际此在以绽出方式在此的统一性中领会着自己与世界 ,它从这些视野回到在这些视野上照面的存在者 。这种有所领会的‘回到…… ’就是有所当前化地让存在者来照面的生存论意义 ,而来照面 的存在者因此被称为世内的存在者”[8] 。

  三种绽开视野中的世界(曾在的世界 , 当前的世界 ,将来的世界) ,通过不同的方式汇聚于此在的当下 , 曾在的世界以历史为形式出现于此在当下的寻视视域 ,将来的世界以期备的方式显示于当下 的想象活动 。而当下的、现时的超越于此在寻视视域的远方世界 , 以中介的方式进入此在的当下 ,嵌入此在的生活世界 ,这种中介方式我们称之为“新闻”。通过上到手头的、被寻视到的新闻 ,此在确认着自我的当下性 , 因为 ,“此在首先与通常从周围世界照面的东西与寻视操劳的东西来领会自己”[8] 。新闻被此在寻视到、上到手头之际 ,确认了自身的世界性 ;而此在在寻视到新闻、领会了新闻之际 ,也确认了自我的当下性、世界的时间性。因此 ,在限定了空间(即远方) 为前提的境况下 ,新闻获得了自身在时间上对此在的意义 :连接此在与现时世界(the current world) 的中介。

  时间并非静止不动 ,而是处于演历之中的 ,也即是此在是历史性的。当时间向前演历 ,便碾出了历史与新闻之间的关系。历史与新闻中都存在着与时间直接关联的哲学问题。两者皆基于时间 ,且以中介化的方式与此在、与世界发生关联。新闻指向了时间演历中现时存在的事项 ,是此在与现时 世界的中介 ;历史则指向了时间演历中曾经存在的事项 ,是此在与过往世界的中介 。新闻将处于 “远”方的现时世界嵌入此在的生活世界 ;历史则将已逝的过往世界嵌入到此在的生活世界。两者既有本质上的共通之处 ,又因时间性而相互区别 。在生存论意义上 ,新闻与历史之间存在着转化的关系。作为上手事物的新闻 ,终究要随着世界的更新而被收入历史 。“今天的新闻是明天的历史 ,今天的历史是昨天的新闻”,这句日常生活中常被挂在口头上的话语 ,极好地反映了生存论意义上新闻与历史之间的转化关系。新闻在此在的上手之际、领会之际指向当下性 ,而一旦得到领会 ,新闻就随着日常生活的推移被抛诸生活背后 ,进入“历史的故纸堆”或此在的记忆 ,但这得以保存的“新闻”(其实已是历史) 并不会从此在的生命世界中消失 ,而是构成了此在生活的背景 ,并构成了过往世界通达当下生活世界的中介 。于是 ,新闻与历史之间得以转化 , 于此在而言 ,此时连接此在与世界的新闻 , 会随着此在与世界的更新被碾成历史 ,而被碾成历史的“新闻”又会在某一生命境域与时机之中扮演起过往与当时之间的中介与桥梁 ,充当历史素材之角色 ,正是在这种意义上 ,新闻是历史的延伸 ,历史是新闻的归宿 ,“历史是一个永未完成的世界 ,所以永远具有当代性”[27] ,此在绽开的过往世界终 将带着过往侵吞正在绽开的当下 ,并在特定的生命境域与时机中以当前化的方式涌入当下。

  中介化的新闻一边指向此在 ,一边指向远方世界 ,新闻之“新”便具有两种意味。其一 , 自然是指我们已经提及的新闻对此在当下性的确证;另一 ,则是对所谓现时世界中事项的及时呈现。对现时世界的及时呈现 ,意味着新闻所呈现的对象也是当下的、现时的,“新闻很少关注前人世界 ,它不会去 报道一成不变的历史遗迹和文化传统 ,除非那个世界发生了对当代具有意义的变化”[28]。如同空间 维度之“远”无法用标准化的量度工具予以衡量一样 ,“现时”也是以此在的生活体验来划定的 ,现时世界中的事项可能是正在发生的事项 ,也有可能是事项已经结束但又晕轮尚存、余韵未消的事项。正在发生的事项自不必多言。那些已经结束但晕轮尚存、余韵未消的事项 ,从绝对时间、标度时间意义上来讲 , 已然属于过去 ,但从此在的生命体验上来看 ,却是“刚刚发生的”,事项本身已经不在 ,但与之有关的存在者却依然存在 ,并较为清晰地指示关联着事项的发生 ,与此同时 ,事项在切近存在的此在生活世界中依然仿若历历在目 ,在其心理上留下的印象亦清晰地留存着而未及消散。这些事项虽然已经消失在时间之流 ,但却是距离当下最切近的最新的状况 ,所以依然具有现时的意义。这也是米德建构出“直接现在”与“功能性现在”两个概念的原因所在[28] 。正在发生的事是现时的 ,虽已于绝对时间意义上结束但余韵未消的事项也可以是现时的,“现时”(current) 不是一闪而过的绝对瞬间 ,而是约略的、弹性意义上的、存在论意义上的动态跨度 ,而新闻所做的 ,正是将上述意义上的现时 性事项予以记录与复现 ,并中介至此在的日常生活世界。

  而将现时性事项与生活世界连接在一起 ,意味着新闻的核心意义在于极力将此在与远方世界在时间层面予以调和 , 以期达至同步。这也是传输技术长期以来发展的目标与方向 。但“同步”恍若黄粱之梦 ,是一个永远无法达及的目标 , 即便是在传输已至光电速度的当下。这种无法达及的状态既源自介质的传输永远不可跨越速度的极限 ,又因为世界是不断更新的 ,在新闻的上手状态中 , 已于远方发生的事项借由新闻的中介性与当下的此在相遇 ,但当新闻上到此在手头、被此在领会之际 ,远方 世界也已有所更新。尽管整体性的世界是天然同步的 ,但共同世界在经验上的同步性永远无法达及 ,在此在对远方的认识与远方的现实之间 ,存在着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时间差。由于此在对时间性的天然觉知 ,此在先天地觉知自我与世界的同步性、共在性 ,但却经验性地意识到上述无法弥合的时间鸿沟 ,意识到新闻是永远落后于现实的 ,这种此在对时间差的意识 ,并着对远方世界永无止境的好奇心 ,并着此在通过时间向世界绽开的方式 ,一起构成了新闻得以源源不断产生的根本机制与内生动力。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 ,“传媒报道新闻 , 总是处于进行时态 ,不会等到事实结束才来追问历史……现代新闻业 ,给我们的感觉永远是‘正在进行’的当下性 ,它所关注的对象永远是动荡不居、变化万端、结果难测的”[29] 。

  四、连接:新闻对共同此在的意义

  《存在与时间》中 ,更多论述的是此在与存在者之间的关系 ,而较少将对存在者的分析深入到社 会存在的维度上[30] 。海德格尔认为 ,此在与他人是共同存在于世的:“由于这种有共同性的在世之故 ,世界向来已经总是我和他人共同分有的世界。此在的世界是共同世界。‘在之中’就是与他人共同存在。他人的在世界之内的自在存在就是共同存在”。[8]此在与他人的共同存在 ,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相互割裂与孤立样态 ,此在与他人相互照面 ,此在依赖他人而确认自我存在之意义 ,甚至于此在就是为他人存在的。[8] 在海德格尔的观念中 ,共在是此在存在于世的天然方式 ,此在与同此在无本质差别的其他此在共同存在于世界之中 ,共同分享着世界 。海德格尔的这种思想 ,在深受其影响的学者汉娜?阿伦特的表述中有着更为生动形象的表述:“在世界上一起生活 ,根本上意味着一个事物世 界存在于共同拥有它们的人们中间 ,仿佛一张桌子置于围桌而坐的人们之间。这个世界 ,就像每一个‘介于之间 ’的东西一样 ,让人们既相互联系又彼此分开。”[31]

  如何共享世界? 海德格尔认为 ,要依赖传达、语言与中介 。“他人可以自己不到伸手可得、目力所及的近处去获得被展示、被规定的存在者 ,却仍然能同道出命题的人一道‘分有’被道出的东西 ,亦 即被传达分享的东西。人们可以把被道出的东西‘风传下去’”[8] 。在语言的传达、中介的“去远”之 中 ,共同此在被分环勾连起来。以至于世界不在生命之外 , 而在语言与中介之中—在日常的闲言之中 ,在历史掌故之中 ,在文学艺术之中 ,也在新闻之中。一如前文所论证的 ,新闻的空间意义在于去远 ,在于使即便处于不同方位的人也可以共同地面对同样的事项。在面对的共同对象中 ,此在确证着自我为共同此在之一。从存在论意义上 , 以表征与反映现时世界的新闻天然地内含着共享、共有之特性 。新闻往往并非是面向一个人而是面向诸多共同此在的新闻 ,如果说中介性是新闻最为本然的特性 ,是将人之生活世界与外部世界勾连起来的方式 ,那么 ,连接性(connectivity) 则意味着作为 此在共同面对之对象的新闻 ,在实质意义上将处于不同空间的人们勾连成一个可以想象的 ,乃至经验的共同世界 ,而这 ,正是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体》一 书中所表达的重要观点[32]。在这种意义上 , 新闻构成了促使共同此在面对同一世界的前提条件之一。

  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和历史条件下 ,新闻所呈现出来的连接性显然有着不同的表现。传统社会中 ,新闻往往是小范围的、自发的、明显受地域限制的活动 ,新闻表现以闲谈、话语等形式 ,停留于狭小生活世界的范围之内 ,新闻的连接性表现得并不明显 ,更多是小范围的共享新鲜事;现代社会生成与发展过程中 ,传播技术不断发展 ,报纸、广播、电视等日渐成为新闻呈现的介质与载体 ,新闻获得了得以展示与发布的稳定平台 ,再加上记者、编辑逐渐演变为一种专门性的职业活动 ,新闻成了人们共同观看、共同收听现时世界的共同界面;及至当今时代 ,数字技术的发展与社会文化的交融碰撞 ,人类社会的后现代特征日益显著 ,一个“人人生产信息、传播无处不在”的群体传播时代已经来临[33], 在此语境下 ,新闻不再仅仅只是共同观看、共同收听现时世界的共同界面 ,而且也变成了可以共同操作、共同编辑的共同界面。

  尽管不少人对传播技术革新导致的这种“共同操作”局面持乐观态度 ,但不容忽视的是 ,在共同操作发生之际 ,新闻的连接性却发生着异化的危险。这是因为 , 当每个个体都拥有编辑共同界面的权利时 ,也自然意味着个体将日常之闲言带入并占领公共空间的可能性。海德格尔认为 , 闲言是此在于日常中沉沦的表现之一 ,尽管在存在论层面海氏并未将闲言归入位卑一等的贬义之列 ,但于言语之间还是对闲言之弊进行了深入刻画 :

  闲言的无根基状态并不妨碍它进入公众意见 , 反倒为它大开方便之门。闲言就是无须先把事情据为己有就懂得了一切的可能性。闲言已经保护人们不致遭受在据事情为己有的活动中失败的危险。谁都可以振振闲言。它不仅使人免于真实领会的任务 , 而且还培养了一种漠无差别的领会力;对这种领会力来说 ,再没有任何东西是深深锁闭的。[8]

  海德格尔对闲言的上述描画某种程度上就是当今群体传播时代的真实写照 ,在人人之言说皆可通达新闻之操作界面的语境下 ,不同观念争执不休 ,群体狂欢驱逐理性讨论、虚假消息淹没事实真相、无聊单调占据公共空间 ,亦时时发生 ,甚至影响乃至左右着“从不能够断定什么是源始创造、源始争得的东西 ,什么是学舌而得的东西”[8] 的普罗大众 ,一如有学者所说 ,“多主体、多中心正是今日传播生态的基本境况”“大众的麻木、迷信、偏激、狂躁、短视和‘幻影一般的存在’在今日互联网时代依然普遍 ,甚至在有些情况下愈演愈烈”[34] 。在海德格尔的表述中 ,“常人”即是普罗大众的代名词 , “共在包含庸庸碌碌 ,这又是说:此在作为日常共处的存在 ,就处于他人可以号令的范围之内……这个谁不是这个人 ,不是那个人 ,不是人本身 ,不是一些人 ,不是一切人的综述 。这个‘谁’是个中性的 东西:常人”,常人是无差异的 ,是个性消泯了的 ,“平均状态是常人的一种生存论性质 。常人本质上就是为这种平均状态而存在”[8] 。在常人的众声喧哗、随波逐流中 ,新闻异化了,“在风传中 ,展示的东西可能恰恰又被遮蔽了”[8] ,本该连接此在与现时世界的新闻 ,反倒遮蔽了此在的双眼 ,迷失了此在的方向;新闻的连接性也异化了 ,新闻本该是此在通达共同世界的路径 ,但却将此在淹没在常人之中 ,在此在的常人状态与此在的本真的自己存在之间划上一条宽阔的鸿沟。

  事实上 ,新闻的异化、新闻连接性的异化 ,从根本上都源于现代社会中人的异化。当然 ,异化更多是马克思的说法 ,海德格尔也偶有提及异化 ,但他更多用迷失、沉沦与“无家可归”来描述上面所谈论的此在困境。如何解决迷失、沉沦与无家可归的生存境况? 海德格尔的答案是—回乡 , 回归到自然原初的、诗意的生活世界 ,并以泰然处之的态度面对生命与周遭的一切变化。这种自然与诗意的生活世界 ,按照海德格尔的看法 ,是生成性的涌现之一 ,是太阳的升沉、月亮的起落、星星的明灭 ,当然也包括了人的居住 ,有自然田园之意的家园 ,给人以小桥流水、蓝天白云、农舍炊烟、鸡犬相闻的家园;而泰然处之的态度则是让日月星辰沿着自己的轨道行走 ,让四季带来它的祝福 ,甚至让它带来灾难、幸福或不幸。[35] 像任何其他伟大的思想家一样 ,海德格尔是希冀超越的 ,但或许是由于宗教环境中的成长经历奠定了他思想的澄明底色 ,或许是深受东方传统思想的影响 ,再或许是他在深刻分析了此在与世界后参透了一切 , 当然也可能由于其他种种原因 ,在他关于超越的设想中有一种脱离 现实的倾向。诗意的生活是令人向往的 ,但沉沦于现实世界的此在何以彻底回乡? 何以复归澄明? 又何以走向神灵? 面向星辰大海、袅袅炊烟能确保此在回乡、澄明与走向神灵吗? 以及 ,在这如诗如画如桃花源般的境地之中 ,与此在共同存在于世的其他此在何在? 此在的公共生活又该置于何种地位? 诸如新闻、历史这类关乎此在时间性本身的存在又该置于何处?

  尽管在海德格尔的思想中 ,依然有诸多尚未解决或其自己并未清晰阐释的问题 ,但他存在论思想所延伸出的一条总体性的方法原则是极富启发性的 , 即回归生活世界与重返人的存在。于虚无的彼岸世界中解脱出来 ,重返现实的此岸世界 ,既是海德格尔思想的精华 ,也是马克思、尼采、胡塞尔、维特根斯坦等现代思想家的共同特征。[36] 当然 ,重返生活世界与人的存在 ,并不是一句空无的口号 , 而是说 ,不仅要看到此在与世界本来所是的样子 ,更要从最常见的日常生活中 ,从人的存在样态中看到美好生活的样子和人的理想状态 ,并于此中看到从现实生活走向理想未来、从必然走向全面与自 由的历史路径[37] ,看到所有人通向所有人美好生活的具体路径。当然 ,对于本文所探讨的核心话题“新闻”而言 ,也唯有在理想世界、美好生活的视域之中 ,才能看到理想新闻的模样及其在人之生活世界中应当扮演的恰当角色。

  五、余论

  概言之 , 以海德格尔存在论为方法来讨论新闻最为直接的目的在于 ,摆脱传统形而上学思想影 响下理解“新闻”的误区—以经验主义、还原主义和权宜之计的方式去界定新闻 ,将新闻视作与人 相割裂的“报道”“事实”“信息”和“工具”。而后真正地在人之生命活动、生活世界的意义上 ,在人与世界的关系谱系中见到新闻 ,见到新闻最为本然的特性以及新闻之于人而言的根本意义与价值 : 新闻是连接人与远方现时世界的中介。

  从存在论层面 ,尤其是从新闻与此在关系层面理解新闻 ,绝不仅仅只是给新闻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定义 ,而且也是在尝试解决新闻学学科层面的危机。任何一 门学科(科学) ,都是围绕着特定的 对象世界而展开的 ,而基于特定对象世界抽象出来的“基本概念”,始终是贯穿学科发展过程的指导性线索 , 因为这一“基本概念”不仅规定了学科研究的基本对象 ,也构成了学科的边界 ,为学科发展暗暗设定了一条方向性的脉络。学科之危机的发生 ,常常深刻地表现在其对于“基本概念”的界定既无法有效因应内外环境的变化 ,也无法适应自身理论的发展与进步 ,新闻学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与危机 正是如此:以往经验主义、还原主义的新闻界定方式既无法涵括不断涌现的新兴新闻现象 ,亦无法为新闻学内在的创新与发展冲动提供坚实的理论起点和逻辑前提。

  海德格尔说 ,科学研究的进步往往并不依赖于实证层面的发现与研究结果 ,而“主要靠对各个领域的基本建构提出问题”。与此同时 ,“真正的科学‘运动’是通过修正基本概念的方式发生的”“一 门科学在何种程度上能够承受其基本概念的危机 ,这一点规定着这门科学的水平”“创建基本概念的 先行研究无非就意味着:按存在者的基本存在建构来解释存在者”,而如果一门学科不能充分地澄清 存在的意义并把澄清存在的意义理解为自己的基本任务 ,那么 ,“无论它具有多么丰富多么紧凑的范畴体系 ,归根结底它仍然是盲目的 ,并背离了它最本己的意图”。[8] 本文所尝试做的 ,正是返回新闻学的原点 ,从其最为基本的概念“新闻”入手 ,重新诠释和理解新闻。

  当然 ,重新诠释新闻、理解新闻只是转变新闻学发展路径的第一步 ,更为重要的是 ,要在新闻学研究中真正地把新闻活动当作人的存在方式 , 当作人的生命活动来看待 ,把新闻活动放在人的生活世界、生命世界中进行分析与诠释 。进一步来说 ,要在“新闻是连接人与现时世界的中介 ,也是人的存在方式和生命活动”这一已经得到较为充分论证的基本前提上 ,把人的生存样态、人的生命活动、人的历史发展、人的难题困境、人的价值归宿以及整体的人当作新闻学的根本关怀 ,从而更好地推动新闻学的创新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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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单位:

  李泓江 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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