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商民主广泛多层制度化发展，成为民主治理的重要形式，协商民主不仅体现在宏观层面的政治制度设计中，也嵌入到不同的社会生活场景中，不断地嵌入、填充和重构着社会空间。一方面，协商民主不断“开辟”和“占领”新的社会领域，介入到差异化的公共事务中去，聚焦和覆盖到各种新的议题。另一方面，不同社会场域也吸纳或整合协商民主技术，形成新的行动网络、互动流程和博弈规则。由此，社会空间与协商民主之间形成持续的相互嵌入过程，最终形成了两者交错融合的发展态势。

　　与选举民主投票活动的“做选择题”有所不同，协商民主是多元主体平等对话的过程，是以话语互动为中心的持续运算过程，具有互动性、包容性和柔性化等特点。因此，协商民主的发展提出了特殊的空间要求。特别是，协商民主侧重于意见交流的过程，目标是达成最大程度的共识，因此可以随时随地设计和选择可用的空间，营造平等对话的氛围，降低参与者的心理压力，方便人们参与、平等地发言和友好地互动。

　　协商民主对不同空间形态的嵌入。协商民主的发展既是协商民主在实践层面不断延展和嵌入社会空间的过程，也是协商民主的制度安排在不同的领域建立起来的过程。从空间角度来说，这是不同的社会空间发展和应用协商民主的过程，是协商民主对不同社会空间的嵌入和融入，实现了社会空间与协商民主两者共同的迭代发展。

　　当代中国协商民主的渠道经历了不断发展的过程，覆盖也更加广泛深入。不同的协商渠道对应和指向特定的社会空间，比如人大立法工作就是由特定的人和事等构建起来的法治工作空间，基层协商则发生在与社会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空间。各种协商渠道的制度设计及其实践，推动了协商民主的蓬勃发展，覆盖政治和社会生活各个领域，融入决策之前和决策实施之中。因此，全面发展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就是推动协商民主应用到不同的领域中去，在不同的社会空间中发展应用，推动不同领域的协商对话，这就形成了协商民主嵌入社会空间的效应。

　　协商对话说到底是人与人的对话，不仅面对面的协商对话需要空间或场所的支撑，而且线上的交流沟通也需要信息空间。协商对话总是人与人的对话，而人及其对话活动总是依托于空间支撑的，因而协商对话就是特定空间中的对话，具体的物理空间是对话的环境，也是建构对话的能动性要素，最典型的就是协商民主通常利用圆桌方式进行，能够定义和凸显参与者之间的平等性。从城乡基层协商的实践来看，农村村民通过院坝会、村委会议等形式讨论解决身边的事务，城市居民则通过居民会议、社区委员会等方式推进基层治理。具体的协商空间有的是正式的会场或会议室，有的是小凉亭，有的是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协商民主由此延伸到身边的地点，贴近广大民众及其生活，彰显了协商民主的包容性、亲和力、适应性与开放性。

　　议题是协商民主的关键因素，选择什么样的议题进行协商、在什么问题上发挥协商民主的作用，直接表明了协商民主的边界和范围，也证明了协商民主在哪里、能够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根据中央文件精神，协商民主是人民内部围绕改革发展稳定重大问题和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各方面问题开展协商的制度。其中，协商的议题就是利益相关者构成的关系性场域，每个议题都对应于特殊的社会空间。具体的协商主题既涵盖政治、经济、教育、医疗和文化等社会关注的宏大主题，也涉及老百姓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正是通过聚焦和探索不同的议题，围绕具体问题展开思考和对话，协商民主突破社会要素的屏蔽和隔膜，日益融入社会生活的脉络中去，在不同空间中发挥积极的作用。

　　社会空间与协商民主的相互赋能。不同的空间具有不同的属性，对置身其中的人具有不同的意义，也规定和塑造了人们的观念和行为，确定什么是适当的或得体的言行等。对于正式的协商来说，其中正式的会议厅具有严肃和庄重的特性，因此适合探讨党和国家的重大议题，也可以凝聚形成权威性的结论。而基层的协商则比较生活化，也有更多的随意性，需要的也是相对非正式的空间，如房前屋后、庭院凉亭甚或社区花园等，都可以提供轻松或平等的氛围，方便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形成平等而友好的交流，尽情交换彼此的观点，表达各自也许难以认同的偏好，提出也许还需要辩驳的想法。但不论什么层面的协商，协商民主的平等对话的属性，都需要与之相匹配的空间形式，实现空间与治理的相互适配，以满足协商对话的需要，提高协商民主的效能。

　　更有意义的是，协商民主灵活嵌入社会空间中，去面对和解决不同领域的问题，为不同类型的人群提供交流对话的工具，重塑不同社会场域的运行法则，从而不断调整和改变社会治理的生态，塑造了区别于等级化或科层制的空间形态。正如从协商民主的案例可以看到，协商民主不断扩大社会覆盖面，柔性地融入社会事务，深入社会运行的机理，或者是增加了协商的流程和环节，或者是推进了深度的协商对话，或者是塑造了多元共治的氛围。从城市的街角咖啡馆到乡村的田间地头，协商民主的星星之火呈现出燎原之势，把各种社会场景及其要素串联和整合起来，凝聚成全过程人民民主的火焰。不同的观点碰撞融合，汇聚成共识，增进了团结，展现出协商民主旺盛的生命力。

　　空间为行动提供了停留的场所，确定了行为的外部法则，制造了社会关系再生产的氛围。理解协商民主的发展既要看到协商民主具有特殊的空间偏好，也要认识到空间具有支配或约束的含义，有效的空间设计可以影响协商对话的过程及其效果。比如，各地城乡的院坝协商或凉亭对话等品牌工作，空间上是非常自由、开放的，人们都可以自由参加并深度融入其中，有着在地化、看得见和可感知的亲切感，可以有效缩短各方参与者的距离，消除参与者的疏远感和对立感，为协商民主营造了独特的氛围。但同样重要的是，为了获得更多真实的声音，让利益各方都畅所欲言，形成真正有价值、有创意的争鸣或交锋，提高公共讨论的深度和广度，也需要权衡参与者和议题的特性，精心选择或设计协商场所，从细节上做好文章，建构有利于良性互动的氛围。

　　总之，通过多样化的路径和形式，协商民主正在深入渗透和嵌入高度异质化的社会空间中，形成“协商+”的融合治理形态，形成空间与协商的相互赋能。无论是在国家层面的政治协商，还是基层社会的院坝对话，协商民主都以其开放、包容和柔性的姿态，诠释了民主其实就在人们的身边，就在每个人的眼前，就在日常的互动当中。协商民主的核心是平等对话、信息共享和达成共识，具有广泛的空间适用性，可以应用到不同的层次、领域和议题上。协商治理的发展其实就是协商空间扩大再生产的过程，将协商的理念和方法嵌入公共事务中去，从而重构了治理空间及其运行机制。而通过精心设计协商活动的空间，让空间要素及其安排更加契合协商民主的精神，更加有利于多元主体的平等互动，从而更加可知、可见和可感。与社会空间的相互融合，不仅表明了空间与治理技术之间的相互影响，也启发了对民主与生活关系的理解。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上海交通大学社会治理创新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