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湘西地区指宝庆府、长沙府、常德府以西至四川、贵州边界的区域，北部与湖北施南府接壤，南部与广西桂林府相接，位于五省交会之地。该地是中原、湖广地区进入云贵一带的必经之地，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故虽然遍布崇山峻岭，多为苗人聚居，但仍为历代王朝所重视。元代曾在此敕封各地土司，并开通从常德西南溯沅江而上经贵州直达云南的水陆驿路。由此，这条驿路成为中央王朝向云贵地区延伸势力的生命干道。明代设置贵州省，亦沿此驿路遍设卫所，国家控制力量大增。入清以后，康熙至雍正时期，清朝在沅江以西的苗疆腹地通过改土归流，先后创设辰州府、沅州、永顺府和靖州，进而增设凤凰厅、乾州厅、永绥厅、保靖县、永顺县等厅县，派驻流官。在军事力量布防上，湘西地区逐渐形成一个由湘省提督统领、两个总兵驻扎的军事驻防格局，凝聚了湖南通省绿营约三分之二的军事力量。军政机构的增加，对驿路交通提出更高要求。为连接这些军政机构，便于人员沟通、物资和信息往来，清朝在原有的湘黔主干驿路之外，在苗疆腹地广设驿站、塘铺，建立起较为完善的驿传体系。

　　首先，在湘西苗疆设立驿传体系。雍正四年（1726），清朝为保证提督与总兵之间的信息畅通，在辰州府至凤凰厅之间设置一条驿路，并将益阳县夫马拨入辰州府辰溪县、五寨司二处，以保证驿路顺畅。与此同时，先后在凤凰厅、乾州厅、永绥厅、保靖县和永顺县设75处递铺。

　　在乾隆末年平苗战争期间，清朝在湘川黔交界苗疆地区先后增设临时性粮台50余处，以便调遣官兵，运输粮饷、火药、器械等项。战后，随着绥靖镇总兵的设置，嘉庆四年（1799），清朝开通辰州府至永绥厅的驿路，并与湘黔主干驿路相连接。

　　由此，湘西地区形成一个由驿站、递铺和塘汛共同组成的驿传交通网络。较之前代，清朝在湘西苗疆地区的军政机构和设施建设的密集程度是空前的，驿传系统的设置也获得突破性发展。这个驿传网络以辰州府为起点，除了向西南经湘黔主干驿路直通贵州外，沿着湘黔主干道，至辰溪驿站转而向西，可至凤凰厅。由辰州府向西北方向循驿路可达永顺府、永绥厅，然后可至四川境。中间由王村站转而向北，经永顺府的递铺可至湖北境内。这个网络将改土归流后至嘉道时期不断增设的行政、军事机构与军事力量连接起来，进一步沟通了湘西地区与湘、鄂、川、贵之间的联络，为清朝国家力量向湘西地区的输送提供了基础性条件。驿传交通也有利于推动湘西地区与外界的各种资源流通，在客观上必然有利于商品流通和人员往来。

　　其次，驿站塘铺带动商业发展。有清一代，西南地区战事不断，需要借助湘西地区的驿传体系传递军情、转运大量物资和人员。清朝为此在苗地雇募的夫役不计其数，人员和物资的大规模转运促进了当地社会经济发展。

　　驿路的开通和大量军需物资的转运，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当地市镇、旅店的发展。位于辰州府至凤凰厅沿途的麻阳县岩门驿，距离县治有五十余里，故专设巡检司，“近时又增置站马、扛夫、邸舍，市廛渐次繁盛”。

　　绥靖镇总兵驻地永绥厅位于湖南、贵州、四川三省交界之处，“永绥为生苗六里地，旧无民村”，建厅治后“数十年来，各营路旁民居，亦聚成村落”。永绥厅驿路的修建和交通状况的改善，带动了当地的商业发展。

　　驿传交通设置的完善与便利，推动了沿途商业市镇的成长。据统计，沅水及其支流旁，至少坐落着4座府城、1座直隶州城、3座厅城、14座县城、7个市镇、19处墟市。

　　该地区的集场多设于交通要道或军事防线上。除了镇筸、乾州等县城形成集市外，边墙脚下设的碉卡、营汛因久无战事而成了墟场。在道光年间凤凰厅的14个集场中，10个分布在边墙线上；乾州厅的4个集场中，3个分布在边墙线上；永绥厅的5个集场都分布在汉苗交界的军事防线上。可见，驿站、递铺和大量军政机构驻地本身就释放出很强的商业需求，吸引了商民的依附，推动了商品的集散。

　　最后，当地居民积极参与商业活动。交通便利性的提升，不仅有利于外来商人进入当地从事贸易活动，也带动当地居民加入商品经济洪流中。永绥厅止耳寨人石季五靠农业生产致富，所拥有的田地房屋价值在当时可称苗区富户。其子石文魁弃农从商，“自往永绥各场，收买黄豆、包谷、米粮等项，运赴乾、泸、辰、常销售。一连经营十余年，赢余治产，家至数十万”。石文魁从商致富后更多从事地方公益事业，整修道路桥梁，维护了驿传交通的稳定。

　　清朝曾在贵州铜仁境内设置豹子场大营，可以与湘西凤凰厅通过驿路相通。由于商品需求量大、贸易往来频繁，军营附近苗寨中的居民很快发现了交通改进带来的商机，“颇有在大途傍开店贸易者”。因此，每当贵州、湖南贩卖牛只的客民经过时，便投宿当地居民家。这些当地居民很懂得生意之道，不但为客人提供物美价廉的饮食、住宿服务，而且提供安全保护。

　　驿传交通的便利带来一系列商机，一些当地居民逐渐弃农从商。“时土民不善贸易，列市廛通货物者，半属江右之民。近则出口货财，日形发达。交通便易，上至川、陕、滇、黔，下至鄂、浙、闽、广，咸有永商踪迹，较从前闭塞时代不啻天渊。”王村（今湖南省永顺县芙蓉镇）的形成是一个典型实例。王村位于沅水支流酉水沿岸，清朝在辰州府至永绥厅的驿路间专设王村站，东接辰州府，西经永绥厅可至四川，向北可达湖北。由是，此地成为川鄂湘三省人员、信息、物资在湘西地区的交汇点。得益于其驿路枢轴位置，王村发展成一个活跃的商业市镇。到了清末，王村的商贸规模已非常可观，有大小商号204家，每年从王村输出的桐油、茶油等产品数量颇为可观，大量外地产品也源源不断地输入苗疆地区。同时，王村商贸的繁荣也极大地促进了周边地区与外界的产品流通。

　　清朝改土归流后军政机构向边疆地区的延伸，本身就有着对商业贸易的强烈需求。而驿路的开通、站铺的设置，又在湘西崇山峻岭间为往来贸易者提供了栖息地。通过驿传路线，内地的各种商品源源不断地输往边疆，边疆的土特产也被运往内地，经济交流逐渐加强。因此，清朝湘西地区的驿传体系推动了商业贸易的发展，从而改变了当地的社会经济面貌。湘西地区驿传体系在康雍时期建立，经过嘉庆时期的调整，一直运行至清末，维护了清朝对湘西地区的统治。

　　（作者系遵义师范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