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必须坚持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紧密结合”。可见，在新发展理念指导下，投资于人已成为我国打通经济循环梗阻的关键变量、加快经济增长动力转换的重要抓手。优化财政资源在物与人之间的有效配置，加大投资于人的政府财政支出，将为我国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坚实支撑。

　　财政支出按其功能属性可大致分为十类，这里重点考察其中的五类：经济事务、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以及娱乐、文化和宗教。经济事务支出主要投向物质基础设施等实体领域，即“投资于物支出”。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以及文娱支出主要投向人力资本与公共服务领域，即“投资于人支出”。同时，世界银行每年按照人均国民总收入，将世界各国划分为高收入、中高收入、中低收入、低收入四类。中国于1999年从低收入国家进入中低收入国家行列，后于2010年进一步成为中高收入国家。这里把中国以外的中高收入、中低收入及低收入国家统称为“非高收入国家”，重点比较中国、高收入国家、非高收入国家的财政支出结构。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各国政府财政数据可以发现，2005—2022年，中国投资于物支出占比分别比高收入国家、非高收入国家高18个百分点、15个百分点，投资于人支出占比分别低22个百分点、8个百分点。这表明，我国在优化财政支出结构、加大人力资本投入方面有很大空间。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投资于物的财政支出有力推动了物质资本的快速积累，但过度依赖物质资本投入的外延式增长模式，逐渐暴露出边际收益递减、要素配置效率不高、资源环境约束趋紧等深层次问题。与此同时，投资于人的财政支出不足，不仅难以满足新时代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需要，还可能加剧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坚持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紧密结合，关键在于优化财政资源配置，切实提高财政支出中投资于人的比重。

　　首先，加大投资于人的财政支出，有助于激发消费活力，增强经济发展新动能。内需不足是我国当前经济运行面临的突出矛盾，扩大居民消费是提振内需的主要路径。加大投资于人的财政支出，既可以通过缓解家庭预算约束直接激发潜在消费需求，也能通过改善民生福祉培育持久消费动力，由此激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动能。一是减轻家庭刚性支出负担，实质提升居民可支配收入，增强居民消费意愿。通常，教育、医疗需求的价格弹性低且支出时间不可推迟，家庭难以通过消费时序调整缓解当期支出压力。增加教育、医疗等公共品供给，相当于将原本由家庭承担的刚性支出转化为居民可自由支配收入，有助于缓解家庭流动性约束，扩大居民消费选择的可行性边界。二是夯实社会安全网，缓解居民后顾之忧，平滑消费行为。增加社会性公共服务供给，可有效缓解居民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忧虑，降低家庭预防性储蓄动机，从而促进消费行为更趋平稳，推动消费支出从短期波动转向长期可持续增长的良性轨道。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居民消费需求将从满足基本生存需要转向追求个人发展与生活享受，带动整体消费结构向更高层次演进。

　　其次，加大投资于人的财政支出，有助于激发创新活力，促进经济增长方式转变。增加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公共服务供给，能够提升人力资本水平，激发人才潜能与创造力，进而推动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基础教育质量提升夯实人力资本根基，职业教育体系完善架设技能提升通道，高等教育创新改革培育高端人才梯队，三者协同发力可构建起多层次、可持续的人力资本积累体系，形成公共教育投入增加—人力资本提升—创新活力迸发—经济质量提高的正向循环。构建覆盖各类人群、全生命周期的医疗体系和社会保障体系，切实保障劳动者基本权益与生产生活安全，有助于提高全民健康素养水平和人力资本水平，激活创新创造潜能，全面提升社会生产效率，推动经济增长方式从要素驱动、规模扩张向创新驱动、效率提升转变。

　　最后，加大投资于人的财政支出，有助于缓解机会不平等，扎实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扩大民生领域财政支出，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思想的具体体现。增加社会性公共品供给、促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有助于缓解不同群体面临的机会不平等，有效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增强社会发展的公正性与可持续性；有助于提升人民群众的社会认同感与生活满意度，促进社会和谐稳定；有助于缩小地区之间、城乡之间的发展差距，破解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难题，加快实现共同富裕。

　　借鉴国际经验并立足国情，今后一个时期我国财政支出结构可作如下优化：在保持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支出占总财政支出比重不变的情况下，投资于物支出占比由目前的30%逐步降至15%，投资于人支出占比由目前的41%逐步增至56%。为达到此目标，应明确实施路径与时间表，加强预算审查监督，确保投资于人的财政支出增速在一定时期内持续高于经常性财政收入增速。

　　基于上述目标，加大面向投资于人的财政支出的具体政策建议主要包括以下方面。扩大义务教育范畴，将公办学前教育和普通高中教育纳入免费教育体系，免费教育年限从现行的小学至初中共9年逐步扩展为幼儿园至高中共15年。增加农村教育投入，促进城乡基础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强化基层医疗投入，推动优质医疗资源下沉到社区和乡镇，全面提升基层医疗机构的首诊能力。深化医疗保障制度改革，构建覆盖全民的大病救助体系，显著提高医疗费用报销比例。推进基本养老保险全国统筹，提高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最低标准。推进公共文化服务数字化、智能化，保障偏远地区和特殊群体的基本文化需求。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