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文明建设理念深入人心，影响深远。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的重要论断，这一理念演进脉络为中国生态戏剧批评的话语体系研究注入了时代内涵，明确了实践指向。21世纪以来，我国生态戏剧创作、演出及评论初具规模，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学者主张的生态美学的蓬勃发展。20世纪90年代中期，西方生态批评从文学批评延伸至艺术批评领域，其所生成的各门类生态艺术批评既承袭生态批评的核心范式，又立足于艺术本体的基本规律，这一路径值得借鉴。目前，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建构聚焦“理论建构—方法创新—价值阐释”三重维度，努力回应“本土生态戏剧批评话语生成机制”与“全球生态理论与中国艺术实践辩证融合路径”两大命题。

　　理论之维：

　　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的建构之根

　　建构生态戏剧批评的中国话语，需要在全球化生态危机的语境下激活本土思想资源，重构戏剧批评范式，形成兼具文化主体性与当代阐释力的理论框架。在西方话剧中国化、本土化进程中，其与中国传统的戏剧理念交相辉映。中国导演黄佐临的“写意的戏剧观”与俄国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写实的戏剧观”共同构筑了中国现实主义演剧美学的理论基石。在此基础之上，近年来兴起的“生态戏剧观”通过对戏剧叙事机制、模仿范式、表现形态、创作逻辑及审美价值等核心命题的生态观照，实现了对传统人类中心主义戏剧观的反思与突破。这种新型戏剧理念从生态整体论视角出发，系统解构了戏剧艺术中主客体二元对立的认知框架。

　　当我国戏剧批评思考文明与自然的关系这个“元问题”时，应当意识到中国传统农耕文明的底色决定了其与自然具有特殊的亲缘关系。中国传统的文化观念中包含着敬畏自然、效法自然、天人和谐的生态智慧，而这些具有生态基因的哲学传统则是西方学者相对匮乏的，应该成为建构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的重要资源。当代学者程相占等以传统文化为根基，通过“生生本体论”的哲学建构，将古典生态智慧转化为中国生态美学的理论根基——生生美学。建构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要充分利用中国资源，准确定位我国生态戏剧批评的发展方向，观照当代生态危机等现实议题，形成兼具理论原创性与实践性的批评话语体系。

　　方法之维：

　　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的建构之脉

　　建构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的目的是要实现从戏剧文本批评转向“文学—剧场—观演”三位一体的批评体系。当前，国内生态戏剧研究具有三个特点：其一，研究重心停留于中西戏剧文学的比较层面，聚焦于具有生态预警功能的经典剧作推介与生态意识阐释；其二，对新兴生态剧场的理论阐释存在滞后性，尚未突破文本中心主义的桎梏，未能向剧场空间延伸；其三，表演艺术的生态维度及其与观演关系的互动机制尚未纳入研究视域。基于此，戏剧生态批评可从三重路径展开突破：一是加强戏剧文本的生态批评，阐释并反思戏剧经典的生态意识与反生态意识，鼓励、支持与认可生态新剧创作，开拓戏剧史研究的生态视野。二是强化剧场空间的生态批评，反思并批判传统剧场中人与生态系统之间的分离与断裂，重新审视剧场空间作为处理与呈现生态问题的存在方式，将生态的戏剧观置于剧场主题的中心，寻求人类和生态系统在剧场空间中的联系，形成“沉浸式生态剧场”空间设计的新理念，扩大戏剧生态化的可能性与可及性。三是展开剧场表演的生态批评，秉承“以地球为中心”的和谐共生的发生理念与艺术理念，探讨戏剧表演形式所蕴含的生态意义，拓展观众对生态戏剧表演的认知范围。

　　建构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要沿着生态戏剧文学与生态剧场演出两条路径展开，从生态批评的视角解读戏剧与自然、艺术与人生的关系，深入考察中西方生态戏剧的美学价值和生态意蕴，以指导戏剧艺术的创作实践与批评实践。

　　价值之维：

　　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的建构之魂

　　建构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离不开话语主体的价值认定。一方面，中国生态戏剧批评亟须具有凝聚力的话语框架来组织这些零散的话语，亟须明确、行之有效的方法论来指导和分析戏剧创作，从而形成生态戏剧批评独特的研究范式；另一方面，话语主体应从历史与现实、中国与世界等维度，积极阐发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的在地化实践，建构纵向维度依托农耕文明孕育的自然伦理观、横向维度整合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现代批评理论。

　　生态戏剧批评开创性地将生态主义视角引入戏剧研究领域，在具体的生态批评实践过程中，话语主体对批评对象应有明确的价值判断、指明其优劣之处，真正发挥生态戏剧批评的价值功用。具体而言，戏剧艺术家、批评家与生态学者应主动以戏剧绿化的方式，带头营造新型的戏剧创作空间，密切关注戏剧作品的生态意蕴，充分发掘戏剧作品中的中华传统生态智慧，提出戏剧批评的新视角与新标准，从而复兴和改造戏剧艺术。既具理论深度又具文本操作性的中国生态戏剧批评理论话语体系的构建，能够增强中国生态批评理论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与话语权，充分彰显中国理论、中国智慧与中国方案的独特价值，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背景下的生态艺术发展贡献中国力量。

　　总之，建构中国生态戏剧批评话语应以我国生态智慧为理论资源，以本土批评方法论为学术路径，以传播生态文明为价值内核，努力实现：西方生态批评的中国化与本土化；中国传统生态智慧的现代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生态戏剧批评理论与实践的深度融合。让“生生不息”的生态理念通过戏剧这一艺术形式深入人心，转化为推动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精神动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点项目“生态艺术学建构研究”（23AA001）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山东艺术学院戏剧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