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短视频解构经典、算法定义审美、流量衡量价值,文艺创作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媒介革命与观念震荡。新大众文艺以短视频创作、直播艺术、社区文艺等形态蓬勃兴起,其“大众创作、大众传播、大众消费”的属性,让文艺批评锚定“人民性”的需求愈发迫切。在此语境下,文艺批评作为“创作的镜子”“审美的灯塔”,却存在理论悬浮、立场游移、功能弱化的异化倾向:或沉迷术语迷宫沦为“圈内暗号”,或依附流量资本甘当“吹鼓手”,或回避现实矛盾只做“好好先生”。因此,文艺批评需跳出理论象牙塔,回到生活现场,以“人民性”为价值锚点,在专业深度与大众共鸣间架桥,尤其要契合新大众文艺的特性,成为连接创作与时代、艺术家与人民的精神纽带。
扎根大地的批评之光:
照见生活的“温暖回响”
真正有力量的文艺批评从来不是书斋里的空谈,而是扎根生活的“在场者言说”,既能精准捕捉作品的肌理,更能敏锐触摸时代的脉搏,新大众文艺的批评探索更将这种“人民性”推向日常。
电视剧《人世间》的批评实践堪称“人民性”的范本。这部剧情横跨五十年的平民史诗播出后,评论未停留在“史诗性叙事”“群像塑造”上,而是深入观众体验:“周秉昆蹲在雪地里啃馒头时,我想起父亲下岗那年的路灯背影——好作品从不用‘苦难’说教,而是让普通人在故事里看见自己。”此类批评虽无理论术语,却能以共情打通艺术与生活的边界。更有评论将作品置于社会变迁的语境中,解读“周家人的选择如何折射百姓的精神成长”。这种“从作品到生活,从生活到时代”的批评路径,让《人世间》成为全民回望集体记忆的精神载体。
对舞蹈诗剧《只此青绿》的评论亦显“人民性”的穿透力。当不少舞评陷入“古典舞创新”的语汇解构时,却有评论独辟蹊径:“舞者以身体勾勒出的‘青绿’,不只是宋代山水的复刻,更是国人血脉里的山水情怀——它让《千里江山图》走出博物馆,走进微信朋友圈,成为跨越年龄的审美共鸣。”这样的评论抓住了“让传统活在当下”的核心,推动《只此青绿》从舞台艺术变为文化现象,并带动大众对传统绘画的关注,实现“批评—作品—大众”的良性互动。
基层文艺与新大众文艺的批评案例更显“人民性”的本真。陕西榆林米脂县农民画近年来因非遗活态传承引发广泛关注,一些评论者没有用“民间艺术现代化”的宏大框架,而是蹲在田间看画农创作:“王老汉画的谷子沉甸甸弯着腰,因他侍弄了一辈子庄稼;李婶笔下的婆姨扎着红头巾,那是陕北女子最鲜亮的念想——这些画无透视法和明暗对比,却有生活的重量和温度。”这种评析扎根泥土,紧扣新大众文艺“创作主体即人民”的特质,让批评贴近大众创作本心。
重铸批评之魂:
在人民性立场上校准坐标
文艺批评的本体重构,本质是立场回归与功能重塑,尤其需要贴合新大众文艺的独特属性,跳出理论的象牙塔、挣脱流量的枷锁、打破乡愿的桎梏,以“人民是否满意”为根本标准,既做精准的“艺术解剖刀”,也当温暖的“审美向导”,更成为坚定的“价值守门人”。
一是回到作品与生活的连接点,让批评说“家常话”。譬如,评论电视剧《漫长的季节》时,不必纠结“非线性叙事的叙事学意义”,可以说“王响喊‘向前看,别回头’,是每个被生活锤打过的人都懂的和解”;评社区“邻里合唱队”短视频,不讲“群众文化建设”官话,而说“阿姨们唱《我和我的祖国》,跑调处都藏着热气腾腾的生活感”。正如央视脱口秀《我的艺术清单》中,评论家以“扫街时扫净墙角落叶”比喻“演员演农民要带老茧”,让普通人也能听懂艺术,这恰是批评应有的语言。
二是坚守独立批评立场,让批评有“硬骨头”。真正的批评既要敢于“捧”,更要敢于“批”,不为流量折腰,不向利益低头。面对流量明星主演的烂片,要直言“演技空洞撑不起角色,剧情悬浮脱离生活”;面对抄袭的作品,要明确“创新是艺术的生命,抄袭是不可逾越的底线”。批评的独立性还应体现在“不为小众而小众”:对那些故作高深、脱离大众的作品,要指出“艺术创新不是与大众为敌”;对扎根生活的通俗作品,要肯定“接地气不等于没格调”。
三是激活批评的现实功能,让批评成为“催化剂”。文艺批评不能停留在“评作品”,更要延伸到“促现实”。在评电影《我不是药神》时,不仅要赞“现实主义创作的胜利”,更要追问“影片如何推动医保政策完善”;在评电视剧《大山的女儿》时,不只谈“人物塑造的真实性”,更要思考“如何让更多人理解基层干部奉献”。针对炫技大于内容的倾向,要呼吁多关注打工者的工地诗歌、宝妈的育儿手账,推动平台设“生活叙事创作奖”,让新大众文艺成为大众表达心声的渠道,实现“批评—创作—民生”的正向循环。
从《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到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的“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人民性始终是文艺批评的根本坐标。新大众文艺的兴起让“人民性在场”的文艺批评有了更广阔的场域。当批评者听懂工地诗歌的真诚、社区合唱的热情、短视频里的生活百态,批评便有了生活温度;当批评既肯定电影《隐入尘烟》的诗意表达,也直言某些“扶贫剧”的悬浮失真,便有了真理硬度;当批评推动电视剧《觉醒年代》的理想信念进校园,引导新大众文艺扎根生活,便有了时代厚度。
媒介与审美在变,但文艺批评“为人民评判、为时代发声”的初心不能变。让批评从“象牙塔自语”走向“人民性在场”,呼应新大众文艺的蓬勃生机,才能真正成为“引导创作的指南针、提高审美的教科书、引领风尚的旗帜”,在文艺繁荣与民族复兴征程中写下时代注脚。
(作者系杭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