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地理学如何发展，是该学科诞生以来就不断引起学术界关注的重大问题。2020年12月30日，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正式发布通知，设置“交叉学科”门类。2021年11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印发《交叉学科设置与管理办法（试行）》。在此背景下，作为具有鲜明的交叉学科特征的历史地理学的学科定位，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和思考。

　　从学科内涵看，能否成为一个独立的学科，关键是要看其是否在很大程度上拥有相对排他的研究对象、研究视角、研究内容与学科体系，以及由此形成的学科特性。

　　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对象是历史时期的地理现象，这与地理学主要研究当下的地理现象并不相同，也与其他学科的研究对象有着本质的区别。历史地理学对地理现象与环境变化的研究，侧重研究因人类活动引起的环境变化，以及特定的地理基础和环境的变化如何制约和影响着人类的活动。因此，历史时期的“人—地”互动关系是历史地理学研究的核心问题。

　　历史地理学是历史学和地理学的结合，没有二者的交叉便没有历史地理学。因此，历史地理学的研究视角既吸收了历史学的研究方法，也具有地理学的研究特色，是二者的有机结合。时间和空间是不可分割的，历史学与地理学却因对二者重视程度的不同，形成了各自学科的主要特色。历史学首先关注的是事物在时间上的变化，地理学则将事物在空间上的差异作为其研究的首要问题。那么，历史地理学的研究自然是要将“时间”与“空间”的视角结合，从而形成具有历史地理学学科特色的“时空交织”理念。因为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而空间不均衡性又是一种绝对的存在，所以既重视时间的视角，也不忽略空间的视角，才能真正认清事物的真实面貌。换言之，“时空交织”作为历史地理学学科特色的一大理念，彰显了历史地理学的学科价值。

　　将根植于历史学的“时间”视角与根植于地理学的“空间”视角结合，形成“时空交织”的研究理念，与历史学、地理学既都有联系，又都不同，这一独特的方法论是历史地理学成为独立学科的充分条件之一。独特的研究视角彰显学科的独特价值，这一认识改变了以往以研究对象界定历史地理学的做法，强调对历史地理学学科性质的认识、方法与视角同样重要，且更有利于学科发展。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将历史地理学“定义”为以“时空交织”的视角探讨历史时期人类社会发展问题的学科，从而既拓展了历史地理学的研究领域，又以其独特的研究视角与“问题”意识而具有更强的不可替代性。

　　历史地理学主要分为历史部门地理学、历史区域地理学、历史地理理论和文献研究。历史部门地理学是对研究历史时期地理环境各个要素的结构、分布、发展变化及其与人类社会发展关系的一系列分支学科的统称。历史自然地理和历史人文地理是历史部门地理学的最高一级分支。根据研究的地理要素的不同，历史自然地理分为历史气候地理、历史地貌地理、历史水文地理等，历史人文地理分为历史经济地理、历史政治地理、历史文化地理等。

　　历史区域地理学则是从整体上研究历史时期某一特定区域地理环境的特征、结构、发展变化及其相互关系，以揭示区域特点、区域分异和区际联系。区域的范围往往是根据研究的需要，选取一定的指标设定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区域是可以随意划分的，而是每个区域内部必须具有一定的共性并因此有别于周围地区。基本的“共性”，是将或大或小的空间视作一个统一的区域的前提，历史区域地理的研究就是要揭示赋予这个区域某种同一性及独特性的各种相互联系的地理要素的综合过程。

　　历史部门地理学的各个分支几乎都涉及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学科和专业，充分说明了历史地理学研究对象的广泛性和延展性。与历史部门地理学相比，历史区域地理学深刻地体现出历史地理学的区域性、综合性和统一性。但是，所有历史部门地理学的研究，在研究方法上，实际上仍然是以选择某一区域作为研究对象的。因此，历史部门地理学与历史区域地理学的区别不在“区域”本身，而在于对区域进行研究的方式不同，即前者是进行分要素的研究，后者则是综合各要素的研究。而一般的研究过程则是先分析后综合，分析的目的就是达到最后的高度综合，所以说“综合研究的历史区域地理学，是历史地理学的最高理论总结阶段”。由此可见，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内容和研究框架，充分体现了历史地理学具有极强的学科交叉性，研究面极广，研究对象广泛，区域特征鲜明，是一门以综合研究历史时期“区域”人地关系的时空演变为学术旨归的学科。

　　从学科内涵看，历史地理学具有明确的研究对象、独特的研究视角、自成体系的研究内容，并由此形成了鲜明的学科特性，从而说明历史地理学满足作为一个独立学科的基本条件。总之，历史地理学是历史学和地理学交叉的产物，是天然的交叉学科，只是在“交叉学科”门类出现之前，历史地理学在学科定位上，找不到成为一级学科的学科门类层面的归属罢了。

　　历史地理学具有明显的交叉学科属性。历史地理学虽然是历史学与地理学交叉的产物，但在学科交叉基础上构建了与历史学和地理学不同的研究问题、研究方法和知识体系。因此，历史地理学可以成为交叉学科门类的一个一级学科。

　　社会需求是一个学科成立和长期持续发展的动力源泉，历史地理学近一个世纪持续发展的历史反映了社会对历史地理学专业人才的不断需求。当前，诸如“中华文明形成与演进的空间机理”“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的空间机制”“中国式现代化演进逻辑、历史过程、‘区域’路径”等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的研究都需要历史地理学的深度参与，这不仅要求我们要将历史地理学“有用于世”的作用发扬光大，以问题为导向、以产出为导向，产生更多数量、更高质量、更大影响的成果，也充分说明社会对历史地理学有越来越迫切的需求。

　　因此，在交叉学科门类下设立历史地理学一级学科，是历史地理学的交叉学科属性所决定的，也是新时代中国社会发展对历史地理学提出的新要求。

　　（作者系云南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