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现代社会的重要发展动力,科学正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同时生产科学知识的研究也在不断演变。越来越多的学者意识到,探究科学或研究本身对于更好地推动科学和研究发展、造福人类社会具有重要意义,由此产生了诸如科学学、元科学、元研究、研究学等学术领域。围绕这些领域的具体研究对象、方法论和发展趋势等问题,近日本报记者采访了相关学者。
探索科学研究的根本性问题
荷兰莱顿大学科学技术研究中心主任、定量科学教授卢多·沃尔特曼(Ludo Waltman)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科学学、元科学、元研究、研究学这几个术语都指代研究科学本身的学术领域,只是叫法和侧重点不同。在莱顿大学,沃尔特曼和其他学者共同管理着一个名为Research on Research Institute的研究所,该机构旨在研究和开发可以支持科研评价、科学政策、学术交流的相关基础设施、算法和工具。
沃尔特曼告诉记者,元研究或研究学的目的是以各种方式研究并提升科研体系,通过研究数据的分析为科学政策的制定提供依据,同时联合科研资助机构、出版商等利益相关者推动重要议程的进展。具体研究对象包括科研评价、科研资助体系和决策、科研文化、科研诚信、科研人员职业生涯规划、科学出版系统的运转、科学与社会的互动、研究数据的有效利用等。
沃尔特曼提出,对研究本身的重视可追溯至20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世界上第一个数据库诞生、出版数据变得容易获取、科学引文指数的建立等进展大大促进了定量分析和研究统计的发展,这为研究学奠定了重要基础。同时,科学家生产了很多知识,但有的知识与社会联系并不紧密,这也是研究学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美国斯坦福大学元研究创新中心联合主任约翰·伊奥安尼迪斯(John Ioannidis)将元研究定义为关于研究本身的研究,其中包括研究的方法、报告、可重复性、评估等。他表示,元研究是一门不断演变的、旨在评估和改善科研实践的学科。提升科学质量及其产出是一项具有挑战的事业,但实现这个目标的依据和行动往往是脱节的。许多利益相关者,包括科研资助机构、大学、社会、出版商和编辑,他们采取的行动往往都缺乏依据,因此效果不尽如人意,这更加凸显了元研究或研究学的重要性。
就科学本身而言,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经济分析研究所副研究员亚历山大·克劳斯(Alexander Krauss)认为,科学学探究的是关于科学的一系列根本性、方法论和元理论问题,例如我们该如何推动新知识和科学的发展?科学的边界和局限是什么?我们可以怎样提升科学质量?这个领域主要涉及科学的方法和工具,科学的过程,我们如何设计、落实和评估科学研究,以及科学子领域的具体问题。这需要应用一系列的方法论,包括实证研究、实验、调查、历史分析、大数据分析和概念分析等。科学学是一个综合领域,需要整合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多个学科的知识才能获得全面的认知,因此紧密的跨学科合作至关重要。
自1935年波兰学者玛丽亚·奥索夫斯卡(Maria Ossowaska)和斯坦尼斯瓦夫·奥索夫斯基(Stanislaw Ossowski)夫妇提出“Science of Science”这一术语以来,科学学已走过近1个世纪的历程。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教授、科技与社会研究中心主任李正风提出,20世纪60年代之后,科学学有两个重要的发展潮流。第一个潮流是对象导向,以科学、技术和医学作为研究对象,但使用的方法可能是社会学、经济学的。另外一个潮流是方法导向,即尝试用定量方法来对科学对象进行研究,也就是科学计量学。
“元研究”展现三大发展趋势
据统计,截至2022年,全世界每年共刊发514万篇学术文章。伊奥安尼迪斯表示,随着大量研究数据、学术出版物以及新的计算工具的产生,现有的实证数据规模与过去相比庞大得多。大数据的广泛可及性和不断积累为科学知识的生产和实证评估带来了新的机会,同时也造成了更多的偏见(如出版偏见、筛选偏见等),对已有的关于数据分享、数据所有权、科研规划、合作和复制的观念也带来了挑战。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开始加入元研究这个领域,对如何设计、汇报、评价、传播科学等付出大量的努力,发出各种呼吁并提出建议。
然而,伊奥安尼迪斯也观察到,许多科学家并没有密切关注与他们的研究领域不同的领域的动态。他呼吁,研究人员要持有大局观,打破学科界限,从广泛的方法和理论框架中汲取灵感,向共同的目标努力,即通过对研究本身的科学研究帮助科学实现更快的进步。
沃尔特曼在采访中指出了元研究领域的三个发展趋势: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的融合、社会参与程度不断提升、与开放科学建立联系。一方面,先前各自为战的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如今融合得越来越紧密,另一方面,诸如大学、科研资助机构、政府等社会利益相关者也一起参与到元研究的队伍中来。就开放科学而言,沃尔特曼表示,开放科学可以加强研究和研究之外因素的联系,它也是跨学科合作的重要催化剂。但是开放科学的最终目标不应仅仅是开放研究成果和分享数据,而是与社会建立越来越深、越来越有意义的联系。
然而,沃尔特曼也警示,开放科学存在浪费研究资源和加剧学术不平等的风险。一方面,有些研究人员对打算开放的研究成果投入过多,即使该成果的价值不大。另一方面,那些经济条件好、资源丰富的研究人员更容易刊发其研究成果,而那些条件和资源欠佳的学者,即使他们的研究很重要也很有意义,也会面临越来越不利的局面。这就需要加强对元科学的研究,为制定更好的科学政策提供建设性意见。
李正风认为,当代科学学发展也在经历三个趋势。第一个趋势是从计量科学学走向计算科学学。计量科学学所利用的结构化数据是对科学世界的某些量化表征,计算科学学面向的是逐渐数字化的科学世界,这是两者之间本质上的差别。第二个发展趋势是科学学的多样化和场景化。面对日益复杂化、社会化的科学系统,科学研究在不同领域、不同场景之下进行,既有共性,也有特殊性,这意味着科学学研究将会因场景不同而异。第三个发展趋势是要走向“负责任的”科学学。当代科技发展正在挑战人类共有的良知和人性,带来大量社会伦理问题。当我们需要研究科学及科学如何发展的时候,不得不去面对这些社会伦理问题。
沃尔特曼也表示,元研究人员对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持谨慎、保留态度。虽然人工智能可以大幅提高数据处理、清洗、监管等任务的效率,但对像评估研究人员的表现等这种科研评价的作用有限,统计结果与专家评定,即定量与定性分析需要结合起来。此外,把重要的决策外包给算法的风险不容忽视,尤其是黑盒效应使得人工智能的阐释是否正确和正当没有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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