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东方”名人董宇辉是直播带货的成功人士。他带的“货”不完全是“物质产品”，还经常向粉丝推荐“精神产品”。比如，作家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据说在董宇辉的带动下，销售了150余万册之多。又比如，《人民文学》杂志在“与辉同行”直播间也一夜销售近百万册。其传播力和销售额大得让人颇有些不可思议。我们甚至可以说，董宇辉的直播带货已然“带出”了不可忽视的“文学事件”。如果从文学市场的发展来看，直播卖文学作品可以称得上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文学市场的新运营方式。

　　董宇辉在直播带货过程中对文学作品的推荐，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进行文学批评，可谓数字时代独特的文学批评，与传统、专业的文学批评有较大的差异。“直播带货式”的文学批评不以专业论文的形式出现，也不以在纸媒或者电子媒介上的发表为追求，它往往是以评点感悟的方式表达自己对文学的理解，现身说法让人切实感受到文学阅读的魅力，继而赢得粉丝，以拉动文学消费。

　　其实，如董宇辉这般直播带文学的现象恐怕并不鲜见，它甚至越来越成为数字媒介时代的文学消费新现象。刘媛媛、李佳琦等一干直播带货的“流量明星”都曾成功地带货文学类书籍。相信在“直播带货”风行的这段时间里，文学消费会随之增加。因此，我们有必要予以积极关注和理解。毋庸置疑，在市场经济语境下，文学生产虽不完全受制于文学消费，但文学消费对于文学生产的影响不可忽视。当代文学生产会不会与直播带货合谋，从而推进当代文学生产向“文学工业生产”转变？这恐怕是一个问题。

　　可以肯定的是，在直播带货的当下，文学还是个人的事业，依然是文学知识分子的隐微书写，但它也可以是文化工业的产品。借助于这种产品，大众过上了一种文学、文化的生活，借助于这种生活，大众满足了一种娱乐的需要。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讲，“文学工业生产”是值得鼓励的。它既有助于丰富大众的文化生活方式，也有助于落实现代社会文化消费的平等权，还可以为社会经济发展作出应有贡献。

　　在电子媒介时代，印刷媒介所主导的文学如果要被看见，恐怕要借助于跨媒介的方式才会更容易获得机会。且不说20世纪90年代以来，不少文学作品家喻户晓是因为电影改编，例如《红楼梦》如果不是考试必读书目，恐怕读的人并不会非常多，或则即使读的人不少，但大家应该也更愿意读屏、读图、读新媒介的《红楼梦》，比如电视剧《红楼梦》、图说《红楼梦》就比印刷媒介的、纸质版本《红楼梦》读者要多。在这一境况下，文学如果要避免“终结”，就需要积极跨媒介，寻找影视改编的机会。然而，文学直播带货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使得文学的跨媒介方式并不只有电影、电视剧改编等再生产方式。如今，借助于网络直播带货的方式，文学也可以进入千家万户。虽然其中不免“夸示性消费”现象的存在，但毕竟它使得文学消费得以成功完成。而且，在红人文化和粉丝文化的影响和感召下，文学消费者也可能会积极阅读和认真欣赏所购买的文学产品，从而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学读者。

　　在某种意义上说，直播带货的“流量明星”是今天的文化英雄。他们当然不是生产端的英雄，而是流通、传播和消费环节的英雄。在产能出现过剩的今天，流通、传播的重要性越来越凸显。对于文学来说，也是如此。每年的文学生产，特别是网络文学生产，其数量之大之多，恐怕一般人没有办法去甄选了解。直播带货的文学消费方式就有让“好文学”被看见的更大可能。直播带货的流量明星对于大众的文学消费具有引导作用，因而也就有了新的文化使命。由于文学是特殊的精神产品，它对于个人的心性结构有重要影响，其品质好坏也会影响一个时代的精神状况，因而直播带货的流量明星在引导大众文学消费时就应该自觉承担起社会责任。

　　毋庸讳言，直播带货的流量明星大多不是专业的文学研究者，但为了给文学消费者甄选出优质文学，就必须加强自身的文学素养建设。直播带货是一项具有较强竞争性的市场经济文化活动，良好的文化市场、强有力的团队组织将会对主播们进行积极引导和有效指导，消费者对好的文学作品会更有认同感，同时，我们也要努力加强国民文学素养教育。具有良好素养的文学消费者更有能力抵制拙劣的文学消费品，这样就可以更好地保障文学市场的优胜劣汰，让好的作品占据更大的文学市场。国民文学素养教育因而有必要在各个层面展开，对于专业的或者说职业的文学批评家来说，多为直播带货的流量明星推广出去的文学作品提供有效的导读，恐怕不失为一项有意义的国民教育工作。同时，积极介入直播带货的文学传播和文学消费之中，引导主播的文学推荐行为，也是数字人文时代的文学批评所应有的新作为，同时也是文学批评应有之公共性的体现。

　　直播带货毕竟是一种市场行为，追逐利益的导向有可能让其迷失方向。同时，流量明星直播带文学恐怕不是为了文学甚至不是为了文学消费自身，而可能是为了文学之外的利益。因而，加强文学文化市场监管力度，提升文学文化治理水平，有效引导和激励流量明星直播带好文学，让更多的人愿意消费也能够消费到好文学，是一项不可忽视的公共事业。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文化研究的反思、转型与建构研究”（21BZW048）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江西师范大学当代形态文艺学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