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高墙”是拜登政府对华科技遏制的指导思想和实施战略。它的目的是阻遏中国在美国认为关键的技术领域的发展，维护美国的绝对技术优势，是特朗普政府的技术冷战在拜登政府时期的延续。

　　“小院高墙”的起源与发展 

　　“小院高墙”的说法最早源自奥巴马政府时期的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面对2008年金融危机的冲击，奥巴马政府希望通过增加出口来帮助美国摆脱困境，而美国出口的一个巨大障碍即是过于严苛且臃肿不堪的出口管制制度。因此，2009年奥巴马上台后不久即宣布对该项制度进行改革。时任国防部长盖茨也明确支持简化美国的出口管制体系，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国家安全的关键技术上，在这些关键技术上建“更高的围墙”。白宫迅速将其归纳为“更高的墙，更小的院子”的出口管制改革方针。因此，“小院高墙”最初的目的是减少管制。

　　不过，在奥巴马政府推进出口管制改革的同时，以“重返亚太”为名的美国大战略调整也在进行中。在时任国防部高级官员的阿什顿·卡特、罗伯特·沃克等人的推动下，国防部迅速将注意力转向了针对中国的大国竞争，提出第三次“抵消战略”，将与中国的科技竞争置于美国安全战略的核心。这种悄然的转型使得以“小院高墙”为指导思想的出口管制改革无疾而终。国防部反而不断推动对中国的技术限制。2016年，国防部的创新小组在卡特等人的授意下，对中国对美国的科技投资进行调查，形成了《中国技术转移战略》的报告，其中建议通过改革出口管制和外国投资安全审查制度来加强对华技术限制。这份报告极大地推动了国会以及特朗普政府对中国实施“技术冷战”。随即在2018年，美国全面更新了出口管制和外国投资安全审查法律，全面收紧了技术管制体系。特朗普政府官员的一系列极端言论和政策试图推动中美科技领域的全面脱钩。在这种背景下，民主党的智库和官员开始引用盖茨的“小院高墙”与特朗普政府的对华科技战略进行区分。他们主张，由于中美在科技和经济等领域紧密关联，美国不应追求与中国的全面科技脱钩，脱钩将极大地损害美国利益，美国需要平衡国家安全与经济科技发展利益。这种策略即是“小院高墙”战略，只在与国家安全最相关的领域实施最严格的限制，而在其他领域则可以与中国合作与交流。通过一系列智库报告与国会听证会等，这种说法迅速在民主党的智囊圈中传开，并作为民主党更合理的政策与特朗普政府的极端政策相对比。“小院高墙”由此成为民主党在国内政治斗争中凸显其政策差异以及执政能力的战略。

　　拜登政府在对华科技遏制方面实际上延续了特朗普政府的做法，并将之系统化。拜登政府宣称，“小院高墙”主要是为了维护美国的安全与价值，只是针对一小部分国家和一小部分技术，而这些技术是关键和基础性的，能够影响军力平衡。拜登政府的一些高级官员也逐渐习惯使用这套话术来为对华日益严苛的技术限制辩护。“小院高墙”日渐成为美国对华科技遏制战略进行辩护的认知战、舆论战工具，想让中国接受美国的遏制。实际上，拜登政府的“小院高墙”战略名不符实，随着中国科技的不断发展，“小院”的范围也在不断地扩展。

　　一个注定失败的战略 

　　不管是从技术发展的角度，还是从国内政治或是对华竞争的角度来看，“小院高墙”战略都有许多错误的预设假定和内在冲突，导致它注定会是一个失败的策略。

　　首先，“小院高墙”假定政府可以明确地划定关键的技术，并可以施以严格的措施来防止其扩散。这高估了人类在技术发展中的判断力，许多技术在演进过程中很难提前判断是否足以产生关键的影响，尤其在早期。政府并不具有快速追踪科技发展并判断其长期影响的能力，因此政府的控制往往无法及时阻止技术的流散。即使假定政府能够知晓哪些是关键技术，也很难有效控制技术知识的扩散。

　　其次，“小院高墙”忽略了国内政治压力。在美国政治极化的大背景下，两党都有冲动不断地扩大对华技术限制。为了表现得比对方更加强硬，两党的政客都会推动“院子”的扩大以及“墙”的加高。“小院高墙”与美国政府维护其主导地位的战略也有着内在的矛盾。在中国科技发展不断进步的情况下，美国为了能够维持其技术主导权，只能不断地开辟新战场，“小院”也因此不得不变成“大院”。

　　再次，“小院高墙”虽然声称将技术限制局限在少数关键领域，但正因这些技术是关键技术，对整体经济的发展具有全局性的影响。美国试图围在“高墙”内的一个核心技术是半导体相关技术，而它们是现代经济的基础，对它们进行限制的影响不会仅仅局限在单一行业。这也揭示了美国所谓的“不试图遏制中国的发展”不过是空洞的修辞，“小院”之外的中美合作空间也必然会受到直接影响。

　　最后，“小院高墙”假定中国不能实现技术突破，美国的“高墙”能够困住中国科技发展的脚步，成为中国科技发展不可逾越的红线。它低估了中国科技发展的能力，反映了流行于西方世界所谓“中国不会也不能创新”的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刻板印象。这些话术在中国的技术突破中不断被打破。工程技术的发展不只有一条路径，西方现有的路径也未必是最优的路径，中国完全可以在美国的“高墙”之外实现技术突围。许多拥有垄断地位的技术并非完全由于工程和技术困难，而是缺乏市场，而“小院高墙”正在不断地给后来者创造出新的市场机会。

　　“小院高墙”战略妄图为中国的科技发展划定一条条明确的红线，这侵犯了中国的技术主权，也是任何一个真正的主权国家都不能接受的。该战略内在的矛盾也表明，这不过是霸权国的画地为牢，而高耸的墙和狭窄的圈在中国文化中的意象恰好展示了它的未来，它将成为一个深井，困住虚妄的霸权。一个最初为了减少美国的技术限制，增强美国与世界的技术流动的战略，却日益成为美国政府加强技术管制的指导。历史的发展总是不乏吊诡之处。

　　（作者系中央财经大学国防经济与管理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