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2022】视域融合:在历史与未来之间

 ——当代哲学的历史使命

2022-02-07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2021年,中华全国外国哲学史学会暨中国现代外国哲学学会联合年会在南昌大学哲学系召开,年会的主题是“面对不确定性的哲学探索”,可谓应时应景。当前严峻的世界形势看似突如其来,实际上有着悠久深远的历史背景。展望2022年,我们的哲学研究不仅面临着历史的课题,也面临着时代的课题。  

  1.人类文明的危机

  按照雅斯贝尔斯的轴心时代理论,2000多年前各大文明相继构建了自身的核心价值理念,如中国的先秦诸子、希腊的哲学、印度的奥义书和佛陀、伊朗的琐罗亚斯德和巴勒斯坦的犹太先知,这些文明理念对于人类文明的演变曾经具有决定性的影响。然而,随着17世纪科学革命、18世纪启蒙运动和工业革命,传统观念动摇,人类社会逐渐树立起发展、进步和创新的观念,几百年来,世界开始走上了现代化的道路,从传统社会转型为现代社会,现代性文明逐渐蔓延全球,从而使人类文明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今天面临的难题或多或少都与几百年前的社会转型有关:其一是几乎所有文明、文化或国家都由于社会的转型而面临着古今之争;其二是世界从相对独立的各个文明以及各个独立的国家走向了全球性文明,但是人类的思想观念却跟不上时代的飞速发展,由此而面临着文化之争。

  轴心时代各大文明理念的作用至少有三重:第一,作为抵御虚无主义威胁的“堤坝”,体现为该文明最高的理想性的目的,形成了一个意义的世界作为我们各自的家园;第二,作为伦理规范,体现为将不同血缘、不同民族凝聚为一个整体的精神纽带;第三,作为安身立命的理想,体现为个人精神追求的道德境界。然而,随着人类社会从传统社会转型为现代社会,这些文明理念遭遇了挑战,现代文明指向未来,传统观念则回望过去。因而如何将曾经在每一个文明中发挥着凝聚力作用的理念融合起来,并且更重要的是,使之与全球化时代世界性的现代性文明“对接”起来,乃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艰巨任务。我们可以借助伽达默尔哲学诠释学的核心概念“视域融合”作为方法论来思考人类面临的困境以及走出困境的可能性。

  2.以“视域融合”为方法

  伽达默尔的哲学诠释学所关注的问题不仅仅是经典文本的理解和解释的问题,也是我们对历史传统的理解和解释的问题,亦可扩展为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理解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说,针对启蒙主义对传统的批判,伽达默尔力图恢复传统的合理性,前见、权威和传统构成了理解的必要条件。如果把这样的背景或环境称作“视域”,那么我们对历史性的文本的理解就发生在我们的“视域”与历史的“视域”之间“视域融合”的过程之中,这意味着在视域融合之中我们既超出了文本的视域,也超出了自己的视域,从而形成了一个新的视域,这意味着通过视域融合,我们站在了历史和未来之间。如果扩展开来看,“视域融合”不仅可以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也可以发生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相互理解。亦可以发生在文明与文明之间,或者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相互理解,而从全球化的角度看世界,理想的结果就是形成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因而消除时空上的或者文化上的障碍,化解古今之争与文化之争,便有了可能性。

  从“纵向”看,在我们的时代与过去的时代之间存在着历史性的间隔,尤其是发生了自17世纪以来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历史貌似发生了断裂。不过从视域融合的理论看,我们与传统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格格不入,传统塑造了我们,我们也在改变着传统,而传统对于我们的更加重要的意义在于,在科技时代其自身作为工具理性难以形成价值理性的情况下,传统构成了形成新的价值理性的丰富资源。从“横向”看,我们来自不同的文化背景,犹如生活在一个个不同的“生活世界”之中,在不同文化之间伫立着“文化屏障”,存在着如何通过跨文化沟通而形成相对和谐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问题。就此而论,视域融合对于打破文化之间的屏障,形成地球村之相对而言共同的价值观念,同样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面对时代课题,面向未来,我们的西方哲学研究工作任重而道远。作为在中国研究西方哲学的学人,我们不仅站在西方哲学与中国哲学之间,而且站在历史与未来之间,在深入研究西方哲学的同时,面对的是当今时代重大的理论问题和现实问题。

  3.在历史与未来之间

  传统社会是由过去的传统决定的,而现代社会则指向未来,发展和创新构成了现代性文明始终保持旺盛的生命力的源泉。然而,现代性文明的基础建立在科学技术之上,迄今为止,从作为工具理性的科学技术中并没有能够形成可以作为现代社会之灵魂的价值理性。另一方面,传统观念往往落后于时代,难以适应现代社会的新发展。如果传统代表着历史,现代面向未来,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激发历史的可能性,让历史走向未来。威廉斯在《伦理学与哲学的限度》的序言里说,“我的结论是,现代世界对伦理思想的需求是没有前例的,而大一半当代道德哲学所体现的那些理性观念无法满足这些需求;然而,古代思想的某些方面,若加以适当的改造,却有可能满足这些需求”。 各大文明的文明理念原本都是某种“地方性的知识”,我们弘扬传统文化面临着两个艰巨的任务,其一是使之返本开新,在适应现代性文明的基础上发挥作用,其二是跨越文化之间的屏障,与其他文明理念相互融合,共同形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核心价值理念。这不仅仅是摆在中华文明面前的任务,也是摆在所有文明或者所有国家面前的任务。问题的复杂性就在于,它们必须融合而成为同一项工作——我们在复兴优秀传统文化的同时,必须使之与现代性文明对接成功,而且与其他文明理念视域融合。如此说来,我们需要在不同的文明理念之间搭建一个能够使它们视域融合的“平台”,在我看来,这个“平台”非哲学莫属。这里所说的“哲学”既非西方哲学也非中国哲学,而是哲学本身。

  4.当代哲学的历史使命

  诞生于古希腊的哲学与其他轴心时代的文明理念一样最初也是“地方性知识”,但是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的问题意识、批判精神和理论思维具有自我认识的反思性以及自我否定的“自反性”,因而哲学始终在探索之中,从来没有能够建立起某种终极的理论、信条或者教条,这被看作是哲学的缺陷,但是现在看来却是哲学的优势所在。因为其他文明理念虽然都具有试图普遍化的倾向,但都因为自身的信条或者教条而相互隔绝或者相互抵触,因而其中任何一个文明理念都难以充当地球村的价值观念。一方面,哲学的思维特性存在于任何文明之中,另一方面,哲学没有自己的排他的教条,故而有可能搭建起一个可供不同文化之间“视域融合”的“平台”。

  哲学虽然最初也是“地方性知识”,但是它的科学思维方式催生了自然科学,而科学与技术结合缔造了当今时代的科技文明,哲学因为与自然科学的“血缘关系”而跨越了文明之间的屏障,加之所有的文明原本亦具有哲学的思维特性,所以可以具有普遍性的影响。哲学之所以超越了文明的屏障,恰恰是因为我们对哲学的批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哲学因没有统一的理论学说或者绝对真理看上去是它的缺陷,但现在变成了它的“优势”。我们可以考虑如何以哲学为方法,激发不同文明理念的潜能,而形成融合的“地球村”文明理念。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形成某种统一的理论和教条,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求同存异。哲学的问题意识、批判精神和理论思维,使得哲学可以在康德的意义上重建一个纯粹理性的“法庭”,实际上也可以看作是任何一种文明理念的自我反思,由自我反思而返本开新,在哲学的基础上融合而形成“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中庸》)的局面。

  在中国研究西方哲学,其本身就是一种“视域融合”的工作。我们的哲学研究肩负着让世界走向中国,让中国走向世界,使它们相互之间“视域融合”的历史使命。事关“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的哲学研究理应并且能够作出伟大的贡献。

转载请注明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责编:李秀伟)

扫码在手机上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