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国别人才培养的知识结构转型

2024-04-25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微信公众号

分享
链接已复制
  目前,国内部分高校在“新文科”“多语种+”等理念下开展了基于自身学科传统和比较优势的初步探索。然而,相较于经济学等成熟的传统学科,区域国别学科建设未形成普遍认可的可复制、可推广的成熟模式。其中,作为学科建设关键要素的区域国别人才应该具备怎样的知识结构和能力素养,以及具有较高共识的通专兼具的“T”字形知识结构这一认知的合理性是否充分等问题,日益成为学术界关注的焦点。显然,厘清这些关键问题,是培养国家急需的高层次区域国别人才的前提和基础。
  “T”字形人才培养模式的不足
  一段时间以来,区域国别人才普遍被认为应该是国别通、区域通、领域通的“三通”人才。从更简约的视角看,“三通”实际上要求区域国别人才既通晓研究对象国或区域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社会、法律、军事等系统化、结构化的知识,还要对上述众多领域中的特定领域或特定领域内的某些甚至是某个特定议题,具有其他专家学者较难企及的类似“冷门绝学”的深刻理解。因此,不少专家学者将区域国别人才培养概括为“T”字形刚性能力结构。应该说,这一类型学描述确有其合理性,抓住了区域国别人才通专兼备、以专为先的基本特征。但如果进行更深入的分析,其不足之处似乎也同样明显。
  类似经济学上的分工越细则劳动生产率越高的“斯密动力”,一旦学术成为一门专业和职业,日益细化的学科分工也必然会促进更高效率的知识生产,因而专精于特定领域、特定议题的专家必然成为普遍现象。但学问上的专家,并不意味着对其所属学科的其他领域和议题一无所知,没有广谱性的理解和认知。恰恰相反,成为狭义上的专家的前提是首先拥有广义上更多知识的学者,以至于在当下的中文语境中专家和学者常常连用或互相替换。换言之,通专兼备实际上是对所有学科研究的从业人员的共同要求,而不是针对某一特定学科的单一属性。因此,区域国别人才如何界定其身份边界、知识结构及能力体系,需要新视角下的新思考。
  服务国家是区域国别学的最大特色
  在笔者看来,学科是中国高校组织知识生产、人才培养、社会服务等各个发展环节的绝对中心。新中国成立以来,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各个阶段,学科目录调整的主要驱动力即是来自国家的需求。在这一点上,每个学科都不例外。问题在于,不同学科和国家需求的结合度并不完全一致,“自下而上”的学科自主发展和“自上而下”的学科顶层设计在不同学科上的均衡度差异明显。交叉学科门类下新设的七个学科,无一例外都最大限度地反映了国家对于相关领域的知识生产的战略期许。在此意义上,区域国别学与国家利益有着非常紧密的关联。
  美国等主要大国比中国系统性推进区域国别研究早很多年。单从概念来看,美国1947—1953年创建的area studies只见区域不见国别。与之相比,自20世纪20年代在中国边疆地区兴起的边政学和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数波“国际问题研究”浪潮,都隐含着中国政府和学术界对国家主权的高度认可及遵循。2022年,区域国别正式成为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充分表明区域国别学和其他传统学科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其服务国家的特性。就其本质而言,区域国别学是服务于国家战略需求的应用性基础学科。
  区域国别人才的知识结构要素
  基于区域国别学的本质特性,其人才必须首先是“国之干才”。舍此,学问再好也只能是一般意义上的专家学者,而不是国家在国际失序日益加剧、大国战略竞争向纵深发展的大背景下孜孜以求的战略社会科学家。
  第一,区域国别人才的知识结构必须具备知识高度,即以国家为中心服务国家利益、满足国家需求,而非纯知识探究,这是区域国别研究的基本前提。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区域国别人才首先是党和国家中心主义的人才。从能力素养建构的视角看,这也意味着区域国别人才必须首先具备更坚定、更纯粹、更深刻的政治定力,“懂政治”“服政治”“讲政治”是区域国别人才区别于其他学科人才的先决条件。在此基础上,区域国别人才同时必须和其他学科的人才一样,兼具知识广度和知识深度,既是特定国家和区域的“万事通”,又是特定领域和议题的“专家”。
  第二,区域国别人才还必须做到学术研究和政策研究两大功能互为支撑的“一专双能”,二者不能偏废。对于正在稳稳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中国而言,建立在扎实基础研究根基上的富有前瞻性、可操作性的决策咨询服务,是国家更为重视的功能。如果说学术在中文语境中既包含着反映在知识体系上的“学”,又涵盖了折射在应用效能上的“术”两大层面的话,区域国别人才必须同时擅长“学”和“术”,必须是把“讲政治的学术研究”和“有学术的政策研究”有机且精巧地结合起来。区域国别人才的最高境界,是在坚持中国主体性的基础上,在“将心比心”“文明互鉴”的理念指引下,不仅解决中国的问题,同时为全球和区域治理及其他国家的发展问题提供中国方案,在国别、区域、全球知识层面上确保战略支撑。
  此外,正如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理事长姜锋指出的,区域国别人才应以“政治定力”为中心,建构起语言能力、学科能力、话语能力三位一体的能力体系。对此,笔者的理解是,区域国别人才首先应具有“多语能力”,即熟练掌握英语及一至两门研究对象国家和地区的通用语言。其次,区域国别人才应具有“学科能力”,即能拥有扎实的研究对象国或地区的基础知识。区域国别人才提升学科能力,在中国语境下一定要注意避免重宏观、轻中观微观研究的痼疾,在保有战略思维的基础上于精细化上下功夫。有必要在知识高度为本、知识广度为器、知识深度为根的辩证思维中获得对研究对象国或地区的可靠理解。最后,区域国别人才应具有“话语能力”,原则上应具有在研究对象国长期学习、研究及实地调研的经历,争取前往区域与国别研究发展较为成熟的国家或国际机构开展学习交流,在国际田野实践中提升全球理解力、全球表达力和跨文化沟通力。
  具体而言,区域国别人才的话语能力实际上对应着两种具有高度关联性的启民功能。一方面,区域国别人才应通过国内主流媒体向对国际问题感兴趣的民众及时提供一手、专业、丰富的评论文章,引导国内民众更好地理解我国对外战略布局及具体的双多边外交、国际组织、热点问题等重大问题,使海外民众增进对习近平外交思想的政治认同、理论认同和情感认同并化为文化自觉。另一方面,区域国别人才应发挥已有国际合作网络的比较优势,在国际舆论场域积极发声,讲好中国故事,最终为中国解决有话不会说、有理说不清的国际传播难题和营建更为有利的国际舆论环境贡献力量。
  总而言之,国家急需的区域国别人才应该是聚焦特定区域和国家、基于问题导向、兼具知识高度(“国之干才”)、知识广度(通才)、知识深度(专才)以及学术研究和政策研究一专双能的“三通”高层次特殊战略人才。在政治定力、多语能力、学科能力和话语能力(“四力”)的加持下,区域国别人才可以呈现向上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向外瞄准国际竞争主战场、向前盯紧时代前沿领域的战略社会科学家。这种特殊的知识结构和能力体系决定了区域国别人才不是英文字母“T”字形,而是汉字的“杰”字形。与彰显知识广度和知识深度的“T”相比,“杰”的上半部分代表着以国家为中心的知识高度和所有学科人才都必须兼顾的知识广度与知识深度,以及区域国别学特色更鲜明的学术研究、政策研究两大功能,下半部分的四点则代表着实现一专双能的支撑性“四力”能力体系。综合各种因素看,在认知层面上,从所有学科共有的“T”字形上升到区域国别学专属的“杰”字形知识结构和能力体系综合体,是实现区域国别人才培养转型的关键所在。而这又是尽快建构区域国别学自主知识体系的必由之路。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执行院长、教授)
转载请注明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编辑:汪书丞(报纸)王晏清(网络)】